儿时,家住护城河边。这北京城一下雪,高耸的城门楼子,残破的城墙,护城河上下白茫茫一片。听大人们说:麦盖三床被,枕着馒头睡。那时不懂事儿:“谁把馒头枕在脑袋底下,那不压扁了还怎么吃啊!”无知地瞎寻思。而隔壁儿的何大爷(他是旧宁夏民国政府的议员)说出的话文雅:“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每次说完,再补充道:“这是一个灯谜。破一个字,是‘薛’家。小小子,你还小呢;不懂呢。然后,乐呵的就连花白胡子也跟着抖了起来。” 北京人,对这下雪的态度是迥然不同的。 四合院,蜗居的老人、家里的(对结婚的女人)烘烤着炉子,听着话匣子。不急不缓地磨叨:“瑞雪兆丰年。”可是,对于无冬历夏要准时准点上下班奔“营生”的人,可没有这样的“潇洒”。就说外院西屋蹬三轮的李大爷,一到此时就犯了愁。两眼直勾勾看着停放在东墙下积存着厚厚雪花的三轮车,咳声:“瞧!这话儿,怎么说的。冰天雪地不是烦人,是腻歪儿人啊”。不能出车拉活,索性抄起一把扫帚,把院子里的积雪扫了一遍又一遍,当然,也撒下了一拉溜儿的叹气声。 望着他愁眉苦脸的模样,也别净怪李大爷埋怨这下雪天儿。冬天的雪花飘落人间,有闲情逸致的人来了精神。可是细想,融化的冰雪溅湿了外出人一冬离不开脚的棉鞋;屋檐下冬储的萝卜白菜,又冻上了一层冰碴儿;窗台处的蜂窝煤煤球,被屋檐融化流淌的雪水浸泡……也是得唠叨一下。 雪在不停地下,慢慢的,哗的一声!蜂窝煤垛就塌了架子,流了满院子的黑煤汤。 一到此时,“年少不知愁滋味”的孩子们,是从来不顾“三七二十一”的,满世界撒了欢儿的疯玩儿。手里捧着冰核柿子,边“嘬瘪子”,边跑到护城河冰面推冰车。还有的在雪地里抽“汉奸”(抽陀螺)、分成两拨打雪仗。最有趣的,是齐心合力堆雪人。 我住的八号院离胡同口不远,一般,就将堆出的雪人把守在胡同口。 最初,先用双手攥出一个小雪球。然后,就放到雪地里开始滚雪球。雪球,在雪地里一来二去的是越滚越大。其他伙伴用铁锹,用簸箕,有的干脆就使用两只手堆雪。不一会儿,雪人的身子就挺立起来。生怕它不结实,还要不停地拍拍打打。大家再用劲将大雪球安放在雪人身子上。雪人有了最初的模样。 十分难办的,是给雪人配上眼耳鼻嘴。那时的东西,是十分稀缺的。于是,大家纷纷想办法来完善雪人的形象。你家,拿来两个圆圆的煤球,权当做雪人的眼睛;他家,取来干瘪的胡萝卜。正对着插在雪球的正中,算是一个长长的红鼻子;不知谁家,丢掉的橘子皮稍加修饰,转瞬间就造出一个月牙形的嘴巴;而那两只耳朵,是就地捡来的破蒲扇。 当堆出的雪人,长出了“五官”后,又从门联上撕下一条红纸,沾上雪水冰冻在雪人前胸上,它仿佛穿上了一件外衣。同时,将扫把插进雪人的身子旁,雪人好似一位威武的卫士。 正当伙伴们起哄架秧子地吵闹时,蹬三轮的李大爷别出心裁的拿来一顶破草帽。不偏不倚地放在雪人的头顶上。如此一来,他再仔细打量眼前的雪人,冰凉僵硬的脸色也露出了笑模样,我也联想曾经学习到“破帽遮颜过闹市”的诗句。 那时,一到京城飘雪时,胡同里面大人小孩纷纷在自家院落或街门外堆雪人。雪人的造型高矮胖瘦奇形怪状的,点缀了单调的生活,增添了胡同里面的景观…… 当冬天的老阳儿,暖烘烘斜射在京城灰蒙蒙的平房胡同。我忽然间,想起了胡同口“站岗”的雪人,马上丢下手中的作业,冲出房门。我惊讶地发现,渐渐融化的雪人歪斜着红鼻子,两只眼睛被染成“黑洞眼儿”。那流淌的黑黑的煤水,在雪人的身上遗留下道道遗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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