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64岁了,是个胡同里生,胡同里长的北京人。上世纪40年代,我出生在宣武区棉花下二条10号。这个名字可是有说头的。据史料记载,这个胡同的名字是后人为纪念击退对京师进犯的女真人“白杆军女首领” 秦良玉而取的,她在驻扎期间曾利用训练之余的时间种植棉花,这之后,棉花的各个巷子因此而得名。 我和姐姐同在北京宣武区铁门胡同内的爱群小学读书,我上一年级,姐姐上四年级,我整天就像甩不掉的小尾巴粘着姐姐。我的文具经常丢失,没有用的了就找姐姐去要。早上,快上第一节课时,姐姐教室后面的木板墙经常发出咚咚的响声。熟悉这声音的同学便互相小声说着:有铅笔头的赶快捐献啊,孙家珍的弟弟又来了。于是一根根小铅笔头,便顺着墙上的一个小洞传了出来。 姐姐是学校的文艺骨干,打腰鼓,跳舞样样好,学习也不错,是建国后第一批少先队员。望着鲜艳的红领巾,妈妈还奖励她到照相馆留个影,太让我嫉妒了。我跑到菜市口东北角的照相馆,哭闹着非要和姐姐合影,弄得姐姐毫无办法。照相的叔叔哄着我:“对!一起来个合影。”还假模假事地边给我梳头边说:“小朋友听话,注意了,千万别动,瞅着我,笑一笑,好!”并迅速捏下手里的橡皮球。我还真以为给我照相了,傻笑时还露出了豁牙。后来,照片终于取回来了,但奇怪的是照片里并没有我。我顿时醒悟过来,伤心得哇哇大哭起来。我伤心地哭了很久,没人理我,瞅着那张照片,我又破涕为笑。原来由于我捣乱,姐姐头发都没梳好,面部表情严肃,连红领巾都戴歪了。 50年代初,,胡同里,就是我们的“儿童乐园”:男孩凑在一起就是拍洋画、扇三角,或者抖空竹、放风筝等等。我曾在位于宣武区骡马市大街的正义小学读书。当时学校体育设施极其简单。在狭小的校园里,男同学聚在一起玩推铁环、爬围墙等等。 记得当时陶然亭公园附近有段破旧不堪的城墙。出于一种好奇的心理,我们也想玩玩类似于今天的攀岩冒险。城墙当时由于年久失修,城墙上的砖风化、脱落,出现了一个个不规则的破损处,我们就想利用这些缺砖处攀登上城墙。我首当其冲爬在上面,表哥长我几岁,在后面压阵。开始挺顺利,我用胸部紧贴着墙壁,像一只灵活的小松鼠矫健地、迅速地往上爬。但是大约爬到全部行程的三分之二处问题出现了:城墙缺砖处逐渐减少了。因为两只手需要不断腾挪位置,所以身体的全部重量几乎落在了两个翘起的脚前掌上。前面几乎没有路可爬了。 突然我发现自己已进入了“绝境”。向上爬,前面找不到路,往下走,上来时是按照不规则的“S”型上来的,左挪右挪地现在已经无法找回原路了,真是进退两难。 我开始呼吸急促,腿部有些发抖,甚至想往下跳了。但一想:表哥就在我脚下,如果跳下去,首先要砸伤的就是他,两个人再坠落在下面堆积的碎石上,后果不堪设想。表哥终究比我大几岁,鼓励我千万不要丧失信心,要沉得住气,继续往上爬。我贴着城墙,稍微休息片刻,深吸一口气,又向前继续寻路,当我离墙顶的距离还有一米多时,已经彻底无路可走了。这时,我发现了墙上斜生着一棵歪脖子酸枣树。我用颤抖的手抱住它,翻身上了城墙。终于,我们的攀岩冒险宣告成功。 事情已过去几十年了,在这之后我在生活和工作中也曾遇到过许多坎坷。每当我想起这次“山穷水尽疑无路,柳岸花明又一村”的亲身经历时,我又增强了克服困难的信心和决心,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半个世纪过去了,这里发生了巨大变化。我也由一个年幼无知的孩子,变成了两鬓斑白的老人,并早己搬进楼房。尽管故居的胡同和旧院落与现代化的距离越来越远,甚至显出有些颓败和破旧,但那一个个门墩儿,一棵棵参天的老树,至今都给我留下令人难以割舍的胡同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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