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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北京 小胡同

2002-12-1 11:00| 发布者: 掌心海洋

    父亲上个世纪50年代出生在北京后海一带胡同的四合院里。每每被我缠着要听那个年代里皇城根儿下的往事时,父亲一定会放下手中的活计,眯着眼,点上一支烟,开始讲述那些令我神往的胡同故事,点点滴滴的生活记忆便在渐淡渐远的烟雾中清晰起来。
    北京的胡同宽窄不一,宽的敞亮,窄的幽深,父亲住的那条便是很窄的。弯曲迂徊的小胡同,住的多是些小户人家,青灰的砖墙,古色古香。墙垣式双扇木门,门角钉着铁福字,巧手的先人雕了两朵镂空的牡丹,漆上红色嵌在上面。过了许多年却依然比别人家门前显得灵气和喜庆。门前的石墩也是细心打磨过的,从前用作上马,以后便成了孩子们戏耍的好地方。
    父亲告诉我,初春,胡同口那棵娇俏的玉兰开花了,还没等着枝芽绿透,那些或淡紫或雪白的花儿便都竞相开了出来。我也喜欢玉兰,能想象得出来,春寒料峭时分,几枝或淡粉或浅紫的花儿静静开放,暖阳羞得面颊泛着光晕,静若处子,亭亭玉立。和风徐动时,兰香漫溢,使古朴的青阶和灰墙多了几分鲜活与清丽。
    被严寒束裹了一冬的街坊邻居们,也仿佛是接足了地气儿,一个赛一个地活份起来,就连平日那一句“吃了吗您呐?”也高了八度似的。大婶大娘们忙着把自家的被褥晾晒出来,大爷大叔们手里的烟锅儿、茶壶也换成了干活的家什儿,临街铺子的酒幡茶旗也都换了新的。货郎手里摇着波浪鼓,吆喝着,引得一群闺中的姑娘们纷纷跑出来,看他担子里新上的丝巾和胭脂。老太太也凑过来,和丫头们打着趣,挑些针头线脑的玩意儿揣好,然后从怀里慢慢掏出裹钱的手帕一层层翻开,从里面扯出两个分毛的票子,又把手帕迅速裹好,票子一边塞向货郞一边说:没了没了,下回再说。然后颠着脚迈进了自家的门槛。
    浅夏,密柳成行,谁家种的豆角已然爬到了墙头上。檐下的燕子飞进飞出地衔泥做窝,尾巴掠出孩子们快乐的身影。大门口几个七八岁的秃头小子,在门槛处的地上凿出个小坑儿,其中一个在地上卧爬着,手里握着玻璃弹珠,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小坑,弹珠一下子便弹进去了!引起一片欢呼。相比起来女孩子就安静许多,她们喜欢用柳条编草帽。那些还不太老的柳条,取了中间一段儿均匀完好的,截下来,顺时针轻轻地转动,直到柳条和柳棍完全脱离开,把柳棍抽出,再把柳皮一头深色的外皮刮掉,只留下最里面薄薄的一层,就可以拿来当哨子吹了。    
    父亲说,到了盛夏,胡同里是最热闹的时候,夕阳斜下,支个小桌,用凉水拔透了的西瓜切好了往上一摆,招呼老街坊们一道来吃。老柳树底下是喝茶下棋最好的地儿,那楚河汉界两头,或擎着紫砂小茶壶拧眉瞪目,或摇着芭蕉大蒲扇得意悠然。这一圈的看官们更是有趣儿,有拎着鸟笼子的,不管别人如何冲他瞪眼,还是唧唧歪歪,指指点点;有搓着山核桃的,眯着眼睛的大个儿小声地议论;有端着块儿西瓜的,自顾自地跟人家唠街上瞧见的新鲜事儿。
    拉胡琴儿和抖空竹的,也都各自笼络着一帮看客,叫彩声不断。老柳树上,知了不知疲惫的叫声与其混合着,岂知,几个调皮娃儿手里擎着小网兜,已悄悄爬上去。新采来的荷花叶子被如意门里的婶子用来包着做了莲香鸡,香味弥散了一巷子。四合院天棚下的鱼缸里,几尾小鱼,啜着几朵凋落的石榴花,相互比着鞋样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小声讲着私房话,忽然迸出的嬉笑声,惊得鱼儿急急地躲到水底去了。
    要说老北京胡同里最最让人忘怀的还是那一声声悠远的吆喝,和代替吆喝的家伙什儿。“辣椒茄子嫩扁豆――”每天清晨,这一声清脆的吆喝伴着袅袅的炊烟,在胡同上空回荡。不一会,揺着波浪鼓的货郞、晃着惊闺叶的磨刀师傅、还有敲着木梆子的豆腐官,各条胡同地串着。也不时会有吹糖人、捏面人的、爆爆米花的来胡同口,那孩子们就更加快活了。
    尽管现在的胡同可能已经不是爸爸小时候的样子了,但曾经的快乐和回忆却永远都会留在这块土地上,深吸一口气,仍会嗅到曾经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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