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四季青到八大处,有杏石口路、杏石口桥、杏石口村、杏石口站……这么一串儿杏石口,全是虚名,沿着路桥行走,穿越村站寻找,都见不着杏石口。从百度上搜索,从谷歌上查图,也不见踪影。何处杏石口?实地调查一番才晓得,它划入一处军事禁区,口子上设有岗哨,深藏军营无人识,唯有大名传京城。 1974年,我从野战部队调到北京军区机关,报到通知上写着:从动物园坐公共汽车,到西山杏石口下。那时代,这一带属于京城远郊,大片的玉米地,夹杂着柏树森森的坟场,越走越荒芜。我坐在车上想,位处西山,既有石,又称口,一定是出入山地的峪口。可是下车一看,四周平展,仅有一处荒村,叫下庄,无山岩,无谷口。我问一位老同事,营区大门前的那个站名,为什么叫杏石口?老同事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 我认识了下庄的一位老人,他叫李玉,80多岁,家族是西山守墓人。他小时候放羊,长大了打磨盘,梁梁峁峁,沟沟坳坳,这一带熟透了。我向他提出这个疑问,他说:“用杏石口命名的地方,都不是杏石口。等下雨了,我带你去看。”“为什么要等到下雨?”他笑而不答。好不容易等到一场秋雨,我找到老人,从杏石口车站向东,又转向北,经过部队门岗,再向东,走了约两公里,才到达一处峪口。他说:“你仔细看看,两侧的石头怎么样。”没被雨淋湿的岩石,灰蒙蒙的,看不出什么。被淋湿了的,青色中略显淡黄,细腻温润。我忽然明白,为什么这里叫杏石口。石头为挤压变形岩,裂纹密集,被雨水侵蚀,深陷下去,鼓出的石面圆圆的,仿佛到了麦熟季节,青色还没有退尽的黄杏。 杏石口原先名气很大,原因有二。一是有条唐剎古道,穿过杏石口,北到香山,西到八大处,游人多,香客多,都从这条古道穿行。城里来的,多数是阔人,骑毛驴,骑马,坐轿,坐马车,熙熙攘攘。杏石口下面,曾有大片的茶摊、饭铺、客栈、车马站,歇脚的,吃饭的,过夜的,将这里认作是一处大站。二是上个世纪初,修了一条窄轨铁路,东起西直门,西到杏石口,专程运送西山石料进城。大到巨型的石雕,小到铺路的碎石,以及家用的磨石、碾盘、井圈等,都从杏石口起运。老人说,他小时候,就从这里坐小火车进城。我国新文学的开创期,有作家或居西山,或游西山,留下了描述这一带自然景观、民俗风尚的诗文。我今时来读,依旧觉得意趣盎然。 到了三四十年代,杏石口的繁华日渐衰败。先是有了汽车,修了公路,香山与八大处之间的交通,不再路过杏石口,从南辛庄绕道,经福田寺,再到下庄,即今时的香山南路。但步行的、赶牲口的,愿意抄近道,还是走杏石口。待到北平沦陷,日军在杏石口内的杏石沟,修建军营,养有大狼狗,虽然没有将古道封闭,但老百姓畏惧,害怕靠近了惹麻烦,出事故,宁愿绕道,也不敢从这里过。于是,热闹繁荣的山口,荒芜了,冷寂了。日军投降后,营区住进了傅作义的部队。新中国成立后,又住进了解放军。“文革”时期,驻军在杏石口设岗哨,封闭了。不过,南辛庄、下庄的民众,有祖坟、林地在山上,经与部队协商,他们给哨兵打个招呼,还是可以通行的。 50年代,西山封山育林,所有的采石场一律关闭,开到杏石口的小火车停运了,车站和车道很快被夷为平地,如今连遗迹也找不到。只是杏石口两侧的山地里,采石场的痕迹依旧随处可见。有一块好大的石材,约有两三百吨,整体的,质地纯青,雕出了毛坯,一直遗弃在杏石口旁边的山坳里。杏石口内,原有一座大牌坊,“文革”中被人拆掉了,石材不知埋在何处。 有意思的是,我与杏石口有缘。年轻时,住在杏石沟的军营,结婚生女。后来调离北京,到太原、石家庄、保定等地转了一大圈,退休后,没想到又转了回来,再次住进了杏石沟。刚来时,杏石沟还剩有一条臭水沟,前年开奥运会,臭水沟靠近射击场,被彻底改造,用钢筋水泥灌注,成了地下渠道,深埋了,地面平展展的,杏石沟全无踪影。杏石口还在。虽然出进不方便,但环境幽静,山林茂密,成了居住的好处所。站在山口远眺,昔日轻烟漫漫的玉米地,如今成了楼群林立的闹市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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