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外大街

    人的一生总会有些离开家的日子，时间一长便开始想家，甚至渴望能看自家周围的一条街道，看到了，就会觉得到家了，几十年来我对建外大街就有这样的感情。每次出远门回来，只要一过建国门立交桥，看到宽敞的建国门外大街，就有了回家的感觉——我就住在北边芳草地，离这里只有一站地。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们家从城南刚搬到城东建外的芳草地时，这里还没有二环路和立交桥，一条护城河隔着城里和城外，但已经看到一辆辆解放牌运输车和许多穿着军装的铁道兵在此忙碌。往东南不远的地方，就是头道街胡同的一大片低矮的旧平房，参差不齐一直到南边的护城河。

    人刚到一个地方就觉得新鲜。那时我是一个中学生，课余时间骑着父亲的那辆自行车在建外和朝外的大街小巷里燕子似的穿行，直到把周围的街景从陌生看到熟悉，并且记在心里才罢休。

    我一直觉得，护城河的东岸一直到大北窑这条两公里多的大街，都应该算建外大街。

    路南从西向东说起，头道街的一、二、三条胡同，依次是市政机械公司大院，然后永安里的一大片红色的居民楼和永安里百货商场。再往东一直到大北窑都是北京第一机床厂地界。那时候北京第一机床厂是城东最大的一家国营工厂，大人们都用羡慕的神情聊起它。1路、4路、28路公共汽车在这里都专门设了一站，就叫北京第一机床厂。那里有成排高大宽敞明亮的厂房，有许多巨型的机器，《北京日报》经常报道工厂里的消息。在我们学生眼里，那里是北京甚至是全国机器制造业的中心。

    再说路北，也从西向东说，第一个是国际俱乐部那个圆形的二层小楼，隔条马路是友谊商店，那里的商品只卖给外国友人；再往东就是两栋米黄色的高层大楼和一栋板式楼房，干净明丽，一个独立的大院有人持枪站岗，那是外交公寓。暮春时节楼前宽敞的广场，那排茂密的国槐长出了一层密密的嫩叶。远看这里的景很美，真是微雨浥轻尘，清凉夏日近。这里的地名叫齐家园，以前是一片荒凉的空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建国门外和三里屯使馆区相继开始建设，1957年7月在齐家园工地开始兴建第一栋外交公寓，1959年12月那幢红砖板式住宅楼建成。它南临建国门外大街，东至东秀水东街。以后的很多年以那里为起点，外交公寓的北边建成了大片的使馆区和为外交人员服务的商店俱乐部。

    过了外交公寓再向东就是永安里路口，我记得那里也是一片平房有一家工厂。

    其实这里离城里的建国门很近，只是隔了一条护城河和一堵城墙。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北京的城墙已经破旧不堪，城冠的宇墙和箭垛很多都残缺不全，当时的报纸上对城墙的状况是这样描述：“城墙顶上长了很多蒿草，树丛。城墙顶面的海墁已经破坏，很多地方沉陷，裂缝……”那时，许多地方为了交通方便在城墙上扒开豁口，建国门也有了一个大豁口。

    那时候城东这一带，南北方向的交通也很不方便，只有城外三环路是贯通南北的大道。那时母亲在南城的一家工厂上班，每天早晨都要走过永安里路口往南，穿过北京铁路局机务段的一个机修车间，那里经常有机车在导轨，一堵就是二十分钟。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二环路全线贯通，母亲上班一下就方便了。我也在这时参加了工作，买一辆好自行车是我最大愿望。听说楼上有个长辈是个老华侨，我请他帮忙在友谊商店买了辆二八型凤凰自行车。在商品供应紧张的年代能买到一辆名牌自行车已属不易，能从友谊商店买出来的东西无疑都是珍品。那时友谊商店一般只对外国友人和华侨开放，京城的普通百姓一般无法涉足。

    我很珍视那辆自行车，它伴随我度过了十四年的人生历程，一路骑着看着大街两边发生着变化：先是机床厂的路北崛起了一排五六层高楼房，它不同以往的板式楼房，建筑风格独特很像外国别墅似的，后来才知道那里是建国饭店。这以后，街道越来越宽，楼房越建越高……我学生时代最渴望走进的北京第一机床厂，已经悄然地从这里搬走，那里大片的土地上崛起了一座座崭新的豪华大厦。从最西边说起长富宫、赛特大厦，毗邻是北京人民广播电台……再往东已变成了CBD商务中心，一家家世界级的知名企业入住。每到傍晚整条建外大街开始亮起一盏盏彩灯还闪烁着迷人的霓虹灯，使人仿佛置身于童话世界中，到了夜晚，国贸大厦在灯光映衬下如擎天支柱，直刺深蓝色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