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路

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学院路，南起蓟门烟树、小月河，北至林大、农大、768厂的正门前。再往北去就是土路了，一眼望去是很开阔的庄稼地，那里属于东升人民公社了。

    那时的学院路也就是郊区的一条马路，从地理上说是京城的西北郊了。学院路长不过三千多米，宽也就是两辆卡车勉强能够会车。一段一段的，有水泥路面，也有沥青路面。沥青路是怕晒的，到了夏天很粘脚。路中央是起鼓的，坡度很大不积水，下雨都能自然地排到两侧的大土沟里。路边的树是高大的，树种单一，有杨树、有柳树，但粗密硕大，直入云天。

    这条路上由北向南排列着八个学院，还有一个工厂、一个研究所、一个综合商业区、一个书店。

    学院路上的八个学院依次是北京林学院、北京农业机械化学院、北京矿业学院、北京石油学院、北京地质学院、北京钢铁学院、北京航空学院和北京医学院。其实这条路再往南一点，还有两所学院——北京政法学院和北京邮电学院。

    记得学院路上的工厂当时是个保密单位，军人站岗、进出登记，对外称大华无线电仪器厂，内部称768厂，同十大建筑一样，都是为建国十周年献礼而上马的，也是国防工业建设的一部分。一个研究所也是保密单位，全称是第四机械工业部第六研究所，内部称六所。768厂与六所同属于第四机械工业部，这是计划经济时代产业与研发的格局。

    那个综合商业区是这条路上规模最大的，也是店面最多最集中、商品最全的地方，很像现在六环外的大供销社，它有两个名字，既叫“学联社”，也叫“八门”——“学联社”是学院路联合合作社的简称，“八门”是八大学院门市部的简称，也就是现在北京超市发连锁股份有限公司伍富店的前身，现在是个商品丰富的中型超市了。

    当时每个学院里都有副食店，但是店小，商品也少，要买盆碗、布匹衣料，尤其像茶叶这样的“奢侈品”，都要去“八门”。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八门”是这个地区那个时代里商品多而全的代名词，它有百货、副食、菜店、水果、土特产，还有照相馆、理发馆、饭馆、自行车修理铺。

    那会儿对副食、菜店的印象比较深，它像一个大仓库，是个起脊的单层建筑，八九米高，南北走向坐落在路边，二十几米长，东西宽度也有十几米。建筑上有几个窗户，窄长窄长的。四面都有门，有人们买东西走的门，有进货卸货的专用门。买东西进出的门，夏天是敞开的；冬天则挂着厚厚的棉门帘，蓝色的挺重、挺厚、挺脏。屋里有几盏灯，从屋顶垂下来，还是照度不够，显得灰灰暗暗的，地面是土地还是砖地已经记不清了。

    里面所有的油、盐、酱、醋都是散买散卖的，自己带容器，卖多少称多少，还有芝麻酱、散酒、酱豆腐、臭豆腐。咸菜是装在木盆里卖的，堆得很高。那时的商品有要票证的，也有不要票证的。购物的人们熙熙攘攘，没有讨价还价，只有按顺序排队。

    学院路上的一个书店在如今北京科技大学院外的西北角，成府路东口的东南角。这个《新华书店》坐落在路边，朝西的高台阶上，是个坡屋顶的单层建筑。那时的书架上、柜台里，一排排的、红红的主要是《毛泽东选集》。进门左转一排柜台，一排书架，是买小人书的地方，我的《地道战》、《淀上飞兵》就是在那里买的。

    童年的记忆是断断续续、依稀朦胧的，不过赶上“文革”那个特殊的年代，依稀记得学院路上有特色的“狂热”——当时的355路公交车是从中关村开往清河的，途经林业学院、农机学院。在那时经常被红卫兵小将拦住，不让开车。小将们异常坚决地让司售人员、乘客们一起喊口号，让他们表态到底支持哪派……

    小学在石油学院附小没上多少天课就转学了。小学的记忆是从唱忆苦歌、吃忆苦饭开始的，有捡麦穗、抱白菜的日子，也有捧着《北京少年》闻着那阵阵书香的时候。还有拿着脸盆去清华园火车站的货站，往学校端白灰粉的经历——白灰粉是防空洞的建筑材料之一，赶上搬白灰粉，半个学校都出动，路上有学生、有老师，提桶的、端盆的，浩浩荡荡……

    更有那难忘的日子，到了秋天，和几个调皮的同学挑些粗大的树叶，将那叶子撸下来，把梗留下，放在球鞋里，踩它半天，就可以玩了，那个游戏叫“拔根”。每到秋天这是一项必不可少的活动，排路队走到一半就散了，一路“拔着根”打着闹着回家了。

    再有关于学院路上的记忆，就是那绿色了。

    学院路上有三块绿：第一块绿是这条路上最南端的蓟门烟树，它是乾隆御书，燕京八景之一。远望如岛、近观如山，昂首挺胸地站在学院路的最前面，植被丰富，树种多样，有高度、有层次高低错落。漫步其中不觉生机盎然，郁郁葱葱。它春夏秋冬回望着学院路，见证着这京城西北郊的暑往寒来。

    第二块绿是北医西门，北航东门南北两边的高杨树了，树种不一样，路东的叶子小，树皮是开裂；路西的叶子大，树皮是光滑。但两边的树都高高大大，昂扬向上，像是庄严的树阵。骑在自行车上看不到尽头，夏天经过这里，感觉温度都像是低了几摄氏度。那时的北医西门，北航东门都是隐藏在这两片浓密树林里的，不到跟前是看不到大门的。

    第三块绿是矿业学院外的东北角，有一块稻田。那时它应该是东升人民公社的地，现在想来大概有八九亩的样子。春天里绿池一般，稻苗疏密有致，春风吹来，稻苗荡漾在水面上，摇摆着，生长着。夏天来了，彩蝶翩跹起舞，蜻蜓上下翻飞，雨燕追逐低翔，稻田里苍翠一片。到了夜晚，群星闪烁，蛙鸣悠扬，蝉儿歌唱了……借着路灯望去，记得那是一片墨绿、油光光的……

    学院路先后进行了两次大的改造，第一次是施工地下管线，从南到北大开挖，完成地下设施后，地上也改成了统一的柏油路。第二次是修建四环前后，把学院路又一次加宽了，增加了天桥、照明、交通标识等设施。

    学院路新了、宽了、变样了，花草树木的种类也丰富了，但旧时的模样，依然留在了我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