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读《北京地理》报道,见到纳凉系列中有扇子专题。本人喜欢扇子,又尤其钟情于扇面书画,所以细读了几遍这篇报道。如今热心人士一直在鼓励市民过低碳生活,我虽不明就里,但凭直觉大胆断定,用扇子肯定是最低碳的避暑方式。 我愿意对“老北京的扇子”做点补充,都是自己亲眼所见,也有些故实属于掠美,我会标注出原文,以备编辑、读者稽查。 北京自古就是个消费型城市,原住民中多识者而少作者、多知音而少演奏家。各地的能工巧匠云集在此,因此很少有纯正的地方特产,从饮食到手工艺,概莫能外。再加上各个历史时期的实用和审美风尚不同,技艺的传承也往往不过数代。这一情况到清后期有所改观,这也是今天我们看到的老字号老手艺老玩乐似乎渊源有自的原因。 就扇子而言,我的父辈和兄长用的都是折扇。当时家中所雇佣的仆人有用蒲扇的,我都一一用假帅体(我祖父教我写的馆阁体、我大伯称之为八股字)给题了词,也都是常规的“扇底乾坤”、“静则凉”一类的套话。张妈、吴妈都觉得好笑而已,倒是我的父亲因此敲打了我一回,训斥我说“仗笔凌人”、“不知道寒碜”。 每逢夏日,我都能见到粘扇子的来到家里。父亲的书房很少有人能进,但补扇子的却能大马金刀地坐进去,还会有好茶喝。这些补扇子的不同于街头小贩,不止穿着利落(头戴斗笠,现在想起来很风尘、很江湖),谈吐也不庸俗。我父亲会一直陪在他们身边,直至扇子修补完毕。 粘扇子的有自己的职业伦理和工作规范,他们先会赞赏几句,这其中就流露出见识。扇面用纸倒还容易辨识,无非是黑纸页、磁青纸页、雨金纸页等,但如果把斑竹认成湘妃竹,把梅鹿竹认成棕竹,把乌木认成了紫檀,把雕嵌的玳瑁认成了螺钿,那就露了怯。失去了“客户”的信任,“交易”也很可能会被终止。 除了材质,粘扇子的对于扇面书画也有判断。比如“前两天粘了一把,也是溥心畲的、荒芜归荒芜,但不如您这把,您这个很难得,有格调,意境更胜一筹啊”;又或者“您这个是珍品,现如今模仿胡佩衡的很多,都是貌合神离”———虽然也没什么创见,但总归能把扇子主人说得舒坦,费用就只多不少了。 老北京粘扇子的,与其说分内外城,不如说分级别。整体而言,内城多大户,所用的扇子用材考究,粘扇子的收入也随之提升,如能谈吐得体,零头也多过了修普通扇子的收入。另外,来往内城粘扇子的,也大都顺带销售扇子配件,如扇骨、扇坠、扇套等等。 北京地理的报道中介绍了前两者,与我未必精准的记忆出入不大,却忽略了扇套。这是重要的扇子配件,兼具实用和审美功能,所谓审美自然也包含有浮夸的形式因素,如现在的广告语所说:是“身份的象征”。扇袋分两种,有用丝线织成的,也有用丝绸裁成的。前者也称为扇络,后者又被称作扇囊。 因为是织成(网眼有蜂窝形、三角形等)的,所以扇络可以伸缩;绸缎做成的扇囊大多昂贵,也有很多人看了粘扇子的人出示的样品,再提出自己的要求定做。粘扇子的手里的扇囊样品大多绣有“有风不动无风动”一类的字样,我父亲以其通俗,曾请人书写“乘凉”二字交与粘扇子的,请他代为绣在定做的扇囊上。 《红楼梦》里的晴雯撕过扇子,我母亲也演过这么一出,北平解放前,我的二姐带着大学生组织了一些活动,家父震怒,用扇子敲打她,我母亲空手夺过扇子,瞬间撕成两截。那是一幅齐白石的扇面,后来我隔着窗户听见粘扇子的说:先生,我无能为力啊,您另请高明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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