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尾沟的消逝

    马尾沟在什么地方？您从阜成门外北礼士路（旧称北驴市口）往北走，到第一个十字路口，您看到那条东西走向的大街了吗，路牌上写的是“百万庄大街”呀！不错，要不怎么说是变化大呢——很早以前的一条水沟，约在上世纪初渐渐干涸，至四十年代前终于成为土路，至五十年代成为灰渣路，又过了大约10年，成为柏油马路，到八十年代成为一条宽敞的大马路，到了九十年代末，更加现代化了，而且，索性连名称都变没了，马尾沟改叫百万庄大街了。

    历史上的马尾沟确实是一条水沟，甚至可以说是一条正式的河道，水向东流注入护城河。

    所谓马尾沟是指西起现展览路（该路于1954年竣工）东至护城河这一段的名称。清代吴长元先生（乾隆年间久居京城）的《宸垣识略》和余棨昌先生成书于1941年的《故都变迁记略》上都记载着欧罗巴修士利玛窦葬在白石桥西。这里所提到的白石桥，并非是国家图书馆附近的那座横跨长河上的白石桥。此桥就在如今北礼士路与百万庄大街交叉的那个十字路口。因桥墩、桥柱、桥栏、桥板皆为汉白玉石的，故而人称白石桥。利玛窦被誉为西儒，其坟墓就在马尾沟西头儿路北的天主教大教堂的院内。解放后市委党校即建于此地。

    因为有河道，所以才有桥。从余老先生的书中看，1941年前后这座白石桥还有，沟水也尚未完全干涸，但有的地方已然成为了路。1945年秋，我到天主教教堂办的育才小学（俗称为石门小学，非解放后建于先农坛内的那所育才学校）读书时，每天上下学都要经过马尾沟。那时已成为一条约有10米左右宽的土路了。可能是由于干涸得还不够硬实，路面上的大车辙印儿比别处的都深，足有1尺左右。而且，在春暖花开的季节里，路面翻浆得特别厉害，踩上去如同踩在充气垫子上一般，雨后更是出现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泥塘。1948年暑假后，我到位于石桥西北角的陆公墓小学（1949年春夏相交之际与北边的第二中心小学合并为北礼士路一小）读书。那时，石桥早已坍塌，桥墩、桥柱、桥栏、桥板呈南北走向，就地垫于低洼处，行人、车辆皆须踏石而过。原来，自沟水干涸成路后，两侧仍有槽状泄水沟。由于地势西高东低，所以至石桥处沟底几与路面相平，沟里的水便漫散着向垫路的桥栏、桥板缝隙流去，水可没鞋底儿。至桥板缝隙处浅处水可至脚踝，深处能及小腿肚。其间滋生了许多芦苇和水草，有寸来长的小鱼和小蝌蚪。每次从这里经过时，我都流连一小会儿，尤其是在夏天。

    石桥迤西至展览路（解放前无此路）北侧，由东向西原先依次有陆公墓小学、零星的麦田、嘉兴观、明太傅惠安伯张公园遗址、天主大教堂；路南是北营房（旧为清正红旗营房）。旧时，这一带较为偏僻，其西口向北一点儿是个老大老大的乱葬岗子，真是坟挨坟、坟摞坟，从远处望去仿佛是约有一丈多高的小丘，蜿蜒小径在坟头间穿过，罕有人至，到冬季甚至有狼觅食。因而，解放以前北营房紧邻马尾沟的住家户大多在后沿墙、院墙上用石灰画上大大的白圈，为的是吓唬狼的，不是有“狼怕圈、虎怕鞭、狗怕低头捡大砖”的民谚么。

    石桥迤东至护城河，则仍是旧河床。河床上杂生着芦苇与荒草，到处有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鹅卵石。细细的水流分成几股蜿蜒东去注入护城河。入河处早已被冲成了“簸箕口”。河床两岸有一人多高的堤坡。北坡上有断壁残垣，不知早年间为何建筑。再北为新华印刷厂。南坡上为一大片空地，旧有雇驴代步的驴市（北礼士路旧称为北驴市口即因此而得名）和大牲畜交易市场，俗称牲口市。再往南至阜外大街为民居。

    从北京解放初期起，这一带就开始有了变化。首先是驴市没有了，接着牲口市合并到德胜门外的大牲口市去了。约在1952年前后，一个没留神，垫路的汉白玉石桥的桥栏、桥板等不知被挪到什么地方去了，低洼处垫平修成了正规的马路。整条马尾沟由土路变成为灰渣路，路面硬实多了。石桥旧址变成为十字路口。堤南路东出现了一个新的带铺面房的平房居民小区。1955年前后，月坛菜市搬到小区的南边，并进而变成国营蔬菜公司，明争暗斗了几十年的月坛菜市各个菜行的职工终于在一口大锅里吃饭了。

    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末，随着西二环路的施工，马尾沟东端的旧河床最终也变成为正规马路。马尾沟两侧的破旧平房不断地变成楼房。灰渣路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为柏油马路。改革开放的春风催生了马尾沟与北礼士路两侧的机关、学校、医院、商厦、宾馆、饭店、社区……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中期，马尾沟两侧的便道上一度成为阜外地区最大的农贸早市，备受欢迎。后来，随着百万庄大街的拓展延伸，马尾沟成为大街的一部分了。一条昔日的小河沟变成了具有现代化设施的大街了，“马尾沟”这个名字也渐渐地被人淡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