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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四小处之三义庙

2002-12-1 11:00| 发布者: 北塔

    三义庙是我来北京定居的第一个落脚点,因为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北京理工大学外语系(现为外国语学院)教书。而北理工所在的地名就叫三义庙。

    在此之前,我一直处于求学状态,而且是从东南到西北再到西南的全国性游学。1994年7月,多年的流浪到三义庙为止。石头的心被卷在铺盖里,终于在三义庙找到了一张床,如同锚被抛入了河。除了一些最简单的日用品,我最大的财富是多年求学积攒起来的好几箱子书,之于我这一介穷书生而言,书是安身之根,笔乃立命之本。记得当年外语系一位同事打车(黄色面包车,当年北京满大街都是,绰号“蝗虫”)把我从火车站接回学校。司机问:“您去哪儿?”同事只答“三义庙”。我们就被拉到了目的地。也许由于我的书箱太多,最后还把其中一个忘在了车上。害得好心的的哥第二天专程给我送了来,让我感动不已。我当时心想,三义庙名声好大,一定要去看看。如果有神像,我还要拜谢他收留我。

    落定后,我向同事和邻居打听三义庙的确切地址,才知那只是个地名而已,真正的庙是什么时候建的,什么时候拆的,一概问不出来。当时正在修北三环,我还以为是修路前拆的呢。

    理工大学东大门前的大路当时还叫白石桥路,因为这条路的南端是白石桥。黄昏之后,路上就黑黢黢的了;到了北京的旱季(冬天和春天),路上会尘土飞扬。但那是我非常喜欢至今依然万分怀念的林荫大道。有四排大树,两边各一排,中间还有两排。可惜的是,那条路我还没怎么走,就被改造升级成了白颐路(它从白石桥直接通到颐和园)。1990年代后期,中关村迅速崛起,成了中国的硅谷,其势力远远超过白石桥和颐和园,于是,那条路又被改称中关村南大街,最后被改为现在的中关村大街。路上的景观已经面目全非;我还没享受阴凉,树就被一砍而光,连根都不留。中国的城市化运动首先是修大马路,其间拆掉了不少有年头的建筑物,引起很多争议;但是,其间砍掉了大量有年头的树木,却很少引起质疑。而我叹惋更多的是树,而不是房。如今,白石桥路上的那么多大树,只剩下一块木片,被供在我书架的顶上,那是我的挚友陶艺家李建军先生抢回来赠给我的,我写了首七律,他帮用毛笔写在了木片上。1998年国庆节,他在内蒙古境内出车祸身亡,如今这块木片是对他也是对树的最好纪念。

    一辆自行车帮我丈量壮志与俗念之间的距离,多少次,希望和失望像两个轮子,驮着我沉重的瘦小的肉身,从三义庙出发,又回到三义庙。

    我还摆脱不掉“校园情结”,校园曾经是也应该是寺庙的另一种形式。青灯下,经书一卷,至交二三,可以是我生活的全部。墙外车水马龙,于我如无物。那已经消失的庙宇,似乎在我心中复活。

    我曾带着莘莘学子读书朗朗,如今,他们都已有了归宿;美好的记忆克服了曾经羁绊的现实,成为传说。就如同三义庙,自始至终,只是一个名称,但它满足了我对世事人生的全部想象。

    单身宿舍的友谊如同石榴,一打开就能享受到无数,无数的籽粒哪怕被撒在操场上,被尘土覆盖,也会让尘土散发几许馨香。我以友谊为天,真正的友谊是弥天大雪。

    我青春的尾巴被一寸寸割去,而激情的火焰被二锅头一再扇旺,加速燃烧。金木水火土相互折磨、攻克、杀戮,最终生成的,是颐和园围墙外的一个个陶罐,东倒西歪,但全都开满了喇叭花。

    那时,离开三义庙,经过苏州桥,远大路一带都是郊野菜地。黄昏后是漆黑一片,犬吠被深埋在蔬菜的美梦里。我爱深一脚浅一脚地,去重温乡村的童年。那时,城市和乡村之间,似乎只隔着一座三义庙,而三义庙早已不复存在——很多很多年前,它就被拆毁了,连遗址都难以寻觅;我守着的,只是我对三义庙的一个幻象。

    那包裹我的围墙摇身一变,成了银行、商店、咖啡馆;庙的感觉越来越稀薄,于是我逃了出来,这不啻是再度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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