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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西四北头条至八条 细读北京年轮

2002-12-1 11:00| 发布者: 刘福奇

    北京市公布的北京旧城25片历史文化保护区,西四北头条至八条都在其中———

  ■历史文化背景

  西四北从头条到八条,过去分别叫礼路胡同、帅府胡同、报子胡同、受壁胡同、石老娘胡同、南魏胡同、泰安侯胡同、武安侯胡同。胡同的名称大约都始于明代,或从那时的名称雅化而来。其实,元代在营建大都时,城里的胡同已有了规划。

  元亡,大都城的居民在朱元璋一声令下,被大将徐达尽数驱赶到开封,原因不明,北京人一个不留地被赶出了家门。人们猜测朱元璋这么做一定是对北京人心存芥蒂,你们不是住在大都么?你们不是受元朝皇帝皇恩沐浴最多的臣民么?好吧,那就一律走人吧!我不给你蒙古贵族卷土重来,留下一点复辟的土壤。中原古道上,扶老携幼哭声震天。在强权面前,北京人是多么无奈无助。这大概是北京历史上最大的一笔冤案。史书却对此表现出极大的淡漠,轻描淡写,漠然视之。

  据语言学家认为,这次北京人口的大换血,使北京的语音都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我就是在西四北大街长大的,蹒跚学步就是妈妈领着我走在这条路上。“西四”过去叫“西四排楼”,拆排楼的那天,爸爸带我去看,那时我还小,不大记事,看完了拆排楼爸爸领我去丁字街的“年糕张”吃的元宵,因为和吃连在了一起,所以对拆排楼的往事记得很清。

  很小的时候,对西四北街西的一座小庙有极深的印象,小庙的旁边有一家“欧亚”照相馆,第一张全家福就是在那里照的,我和哥哥都是一式的秃瓢,就像是剃度完要出家的和尚,姐姐说:“照完了相就给你送到庙里。”吓得我直往爸爸的怀里钻。后来我知道,那小庙不是什么佛家的殿堂,是“双关帝庙”,庙里供奉着两尊关羽的塑像。

  小庙现在仍存,山门被两旁的店铺遮挡得难以辨认。几天前我去寻觅,从侧门往里一看,山门后的殿堂还在。殿虽不高,却是歇山斗栱式建筑,除去故宫,歇山在北京已很少见,斗栱更是寥寥可数。再一翻《日下旧闻考》我惊呆了,此庙于“元泰宝年重修,始建年代已不可考”。这是西四北大街悠久历史的一个最好见证。

  ■记忆中的西四北四合院

  童年,是在西四北三条的一所小学读的书,每天走在古老的胡同里,每天穿过老槐树的浓阴,每天经过隆长寺的山门,一晃就是六年。几十年过去了,小学的旧事依稀还在眼前:捉一条槐树上的“吊死鬼儿”夹在邻桌的书本里,佯装不知,吓得同学大叫。用毛笔的铜帽在女同学的书上印个黑圈,惹得她去报告老师。这些“小儿科”的毛病在我身上常犯。

  母校就是一座大大的四合院,四进还是五进已经记不太清,读书是从最后一排后罩房读起,读到六年级才进到前院,这么大的四合院大概是有点来历的,大约是经历了几番风雨的,一定是封存着不少离奇的往事,但是在几易其主,几经变革之后,历史已经把一切淡忘。史书上载:“报子胡同北有正红旗官学”。是不是我读书的小学前身呢?尚未听到有人考证,但我推断,十有八九是不离谱的。

  几年前,小学校拆除了,建起了新的教学楼,我再去时,心中涌起一片淡淡的惆怅。

  小学的同学散住在四周的胡同里。那时,我有幸串过西四北不少的大宅门,很多的院子,往往是前门开在四条,后门开在五条,院子有回廊还有假山,方圆都不算小。

  ■从头条到八条,条条都有名目

  从头条到八条,过去分别叫礼路胡同、帅府胡同、报子胡同、受壁胡同、石老娘胡同、南魏胡同、泰安侯胡同、武安侯胡同。胡同的名称大约都始于明代,或从那时的名称雅化而来。其实,元代在营建大都时,城里的胡同已有了规划。元大都的城墙尚未建好,即“召旧城居民迁住新城,以资高(有钱)居职(当官)者为先,定制八亩一分,听民作室……”

  西四的历史很古,西四北的八条胡同历史也应很老。广亮式大门、如意式大门一座接着一座,胡同里住着太多的官员和富人。元代,西四一带百货杂陈、商贾云集,是北京的一处繁华所在,攘攘熙熙了将近百年。

  元代,八条胡同里住过什么人已无从考证,一座座空旷的宅院,留给了明代的后来者,也留给了明王朝一笔抢来的财富。

  ■明朝替代元朝,一条条胡同的名称也被新贵所属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明成祖朱棣坐了天下,北京再次成为都城,于是,又迁全国各省殷实富户来京居住。随燕王起兵的功臣、名将、纷纷封侯、赐第。江苏人泰宁侯陈珪,赐第西四北七条,胡同随以其名,称泰宁侯胡同,清代因避宣宗旻宁讳改称泰安侯胡同。安徽人武安侯郑亨,赐第八条,胡同也随之称为武王侯胡同。

  据语言学家认为,这次北京人口的大换血,使北京的语音都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查明史,陈珪还主持过故宫的营建。郑亨更是可圈可点,戎马一生,兢兢业业,成祖五次出塞征战,亨皆随行,此人还颇有民主风度,善治军,体恤士卒,宽容处世,为人严肃厚重,放着京城里的清福不享,最后终死在边塞,可谓鞠躬尽瘁。

  陈珪与郑亨后代相继袭侯,一直住在这两条胡同里,王侯的府邸,经历了二百多年的辉煌延至明亡。

  ■清入主中原,北京内城的汉人,不论官民,一律迁居外城

  清入主中原,北京内城的居民,又经历了一次血与火的劫难,江山刚坐的顺治帝诏令:内城汉人,不论官民,一律迁居外城,每间房折银四两。在刀枪的威逼之下,北京人来不及到祖先的祠堂里再敬上一炷香,就匆匆地搬离了世代蛰居的四合院。陈、郑的后人,大约还没等到顺治帝的诏令,就已亡命他乡。四合院的历史,又一次人为地割断。陈、郑的侯邸,随之也就无人指认。

  人口的动荡,使北京缺少千年流传的口碑,不像一个古老的山村,八百年前出过一个状元,也能靠血亲的延续代代相传。北京的四合院,不断变换着主人。四合院是铁打的营盘,北京人是流水的兵。不要责怪,文化古都怎么只过二三百年就把历史遗忘。这里实在是有太多的变故。

  ■西四北头条至八条是正红旗满军的驻地,八旗子弟和北京的土著,共同创造了今天朗朗上口的京腔

  清初,北京内城住的是“老子天下第一”的八旗人。西四北头条至八条是正红旗满军的驻地。“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新朝的权贵代替了旧时的高官。一座座四合院,按等级的不同入住了新的主人。抱拳作揖,变成了单腿请安,以征服者的姿态,在胡同里讲着满汉夹杂的方言,令固有的北京话也为之低头。

  威名赫赫的清初名将车尔布,住过礼路胡同。雍正的心腹,军机大臣鄂尔泰住过帅府胡同。《天咫偶闻》上记下一笔,说那是明武宗时威武大将军府。太祖的孙子,征西大将军瓦克达,住过武王侯胡同。有人说,和珅在发迹前,住在礼路胡同,虽然史上无载,我却认为不会太错,和珅抬旗前是满洲正红旗人氏,不住这里也跑不出附近的几条胡同……

  到了清代的中后期,旗人与民人分城而居的政策有所松动,咸丰和光绪朝的汉族官员许乃普、徐汇丰、彭文敬等皆在这一带住过,这些宅邸多有山池花木之胜,曲径回廊之幽,但是关上大门谁也看不见。

  ■北京的四合院是帝都官场文化的产物,是最好不过的隐居场所

  在京城天子脚下,不管你官有多大,都不能张扬。好大的府邸,好大的四合院,早朝的路上,胡同里人们只能看到匆匆而过的轿子。尽管白天还在“南书房行走”,晚上回来仍要悄无声息,只看到广亮式大门开了又关上,门口站立着躬身迎候的家人。

  在京城里,官再大能盖过皇上吗?威名再赫,能锣鼓喧天吗?不像一个县太爷,出行还要鸣锣开道。“大隐隐朝市”,在天子脚下做官,就要把喜、怒、哀、乐深藏起来,把情感关在门里,把窘迫和财富都关在门里。官场上失了意,就在自家的庭院里,对着皓月发几声长叹吧!春色得意了,就回到家里舒心地说给长幼爷孙吧!诗人说:“车马长安道,谁知大隐心?”北京的四合院是官场文化的产物,是最好不过的隐居场所。

  弹指一挥,清又亡,西四北的四合院又来了一批新的权贵。马福祥住在报子胡同一座带有爬山廊子、垂花门的四合院,为清政府立过汗马功劳,在北洋政府依然高官照做。军阀张宗昌霸下了石老娘三四座宅门,趁着新秩序尚未建立,不忘了及时行乐,招娼纳妾,夜夜笙歌。家有藏书楼,怀揣着满腹经纶和学问的清遗老傅增湘搬离了石老娘,淡出了四合院。

  随着王朝的解体,四合院也在渐渐失去原有的功能,封建宗法制度的瓦解,先从四合院开始了,四合院像个人生的大舞台,“你方唱罢我登场”,而最后的演出不再是“独幕剧”而是“群舞”,四合院沦为大杂院。

  ■这里的四合院是独具特色的,明、清以来已形成一定的格局

  这里的四合院从不张扬,没有高高翘起的飞檐,也没有镂空雕刻的门窗。这里的四合院也不像南方的四合院,屋脊那么夸张,还砌上高高的马头墙,而院落却局促得像“一颗印”。这里的四合院也不像山西的四合院到处堆砌着雕刻,整体却显得压抑。

  北京的四合院,院落宽敞,宽敞的可以种上几棵树,可以翻跟头打滚,可以搭台唱戏。

  北京的四合院,砖雕是寥寥数笔,只能在戗檐、博缝头、影壁和大门两旁墀头等处能见,像是少女的衣裙,只在袖口和裙裾滚上了花边,是朴素中的几分华丽,点到为止,没有必要把富有尽情地流露。

  讲究的四合院还配上石作,青白的台阶、垂带、屋檐下的台明、围墙而绕的金边石,还有挑檐石、角柱石、柱顶石,每块石头都经过石匠用斧密密地剁过,细细地凿过,人称“垛斧石”。一块块棱角分明,剁过斧的白石镶在青灰色的墙体里、地面上,使朴拙的屋舍顿显高雅。

  四合院通体是青砖灰瓦,磨砖对缝,或是丝缝老浆灰的墙体透着工匠的手艺高超。呈现着流畅的曲线的屋面,让人看着舒心,那曲线行话称“囊”,是中国人独有的审美情趣。

  筒瓦的屋面,往往有一溜滴水,别致地砌在山墙上,映衬得整面山墙活泼生动,熠熠生辉。

  四合院的美还在于一种协调,厢房低于正房,耳房又低于厢房。柱子的粗细叫“口分”,“口分”的大小决定着房间的面阔和进深。先人已经把比例吃得烂熟,合理的比例就是协调,协调就是美。在众多的建筑中,没有几座像这里的四合院那么讲究协调。古代的工匠把比例全刻在一个杖杆上。我猜想,清代京城的营造大师“雷式样”就一定是扛着那根祖传的杖杆承接了一座座皇家园林的工程。

  四合院的油漆彩画更是十分了得,梁头、枋上,绚丽的彩画配上红漆木柱,绿漆门窗,整个院子看去便青砖灰瓦,玉阶丹楹。单说那木柱的油漆,要经过一麻四灰五遍油,油完之后光洁鲜亮,经年风吹日晒,不变色,不裂缝,对木柱的油漆大概中国人最有经验,老北京的古建油工最谙此道。那是钢筋水泥所不能替代的美。

  四合院的正房与厢房用抄手游廊串了起来,一进和二进用垂花门隔了开来,院子与院子用月洞门连了起来,厅堂和花园用一段曲折的爬山廊沟通。长幼、亲疏有序地生活在一起,自然与人生交融合一。封建社会里,北京人把人生的理念,处世的态度,生活的企盼,亲情的留恋完美地统一在四合院的建筑格局之中。

  西四北这块地方,最少也有七百年历史了,我从小就长在西四北的胡同里,举目四望,街门连着街门,屋山靠着屋山,正房携着厢房,耳房依着主房,一个四合院就像一个拉家带口的家,一个好大的家。高扬的屋脊,青灰色的瓦,青灰色的墙,不用说,这是北京,只有北京才有这样的民居。

  四合院看得多了也不觉其美,后来自家的老房卖了,搬离了四合院,住进小区的高楼后,才时时生出一种思念,与日俱增,挥之不去。忍不住又要骑上车进城去看,瞧见那些老房,有时竟流连得迈不开步子,说不清是错落的老房本身在吸引我,还是依稀的往事在我心中泛起了微澜,其实都有。

  我欣赏北京四合院的建筑,憋足了心思也想自己盖一座,两三进就够了,自己设计,自己施工,一定有个别致的垂花门,一定有一圈抄手游廊,月洞门的门额上我要亲自题上字,屋面的瓦我要瓦出漂亮的曲线……嘿,那是梦吗?家里的老房卖了,我一直心存着一份遗憾!

  ■闲来胡同中看古迹

  热闹的大街我不喜欢,我喜欢徜徉在西四北这样的老胡同里,恬静、古朴的韵味丝丝渗入你的心中。西四北的八条胡同条条都诗配着画,每一座四合院里都封存着悲欢的往事,随着时光的流失,有些已经永远地冻结。

  二条有一棵三人才能合抱的老槐树,什么都经历了,只是不能开口,苍劲的虬枝伸向蓝天仿佛要拉回逝去的时空给你看。

  三条的隆长寺始建于明万历年间,和胡同相比还显得年轻,那它也够老迈的了,让我越发地对这一带着迷。

  今日闲暇,去头条看看吧,我从东口进去,小心翼翼地脚踏着七百年前的老路,胡同里一座座四合院优雅和谐地比肩靠在一起。佛庙也进入了胡同,路南第一堵红墙是广济寺的后墙,走在墙下,虽然听不到钟声佛号,闻不到飘渺的烟香,看不到顶礼的膜拜,你却已生出满心的虔诚,胡同里的人们几百年来就受着佛文化默默的熏陶。

  再往前行,路南第二堵红墙是历代帝王庙的后墙,歇山的后殿屋檐快伸出了院墙,皇家的大庙向百姓也探出了头脸。重檐四阿坡的大殿,琉璃瓦在早晨的阳光下泛着金光,一派皇家的高贵,一副帝王的尊严。这是封建王朝最高等级的建筑可与故宫的太和殿媲美。皇家与平民,高贵与卑微和睦地在一条胡同里相处了几百年,这真是难得。

  再往西看,我的心怦然一动,观白塔寺的白塔,这里竟是绝佳之处。巨大的白塔,隐在树影之中,被四合院簇拥着立在蓝天之下。说它还是少女有些言过,毕竟它已经历过七百多年的风雨,心中有着太多的酸楚。它依然披着那件素白的轻纱,身段未变,风姿绰约地站在那里。

  四合院里推车出来的小伙儿,骗腿儿上车,大大咧咧扬长而去。我心生出多少感慨,守着这样的胡同,住着这样的四合院,您别不当回事,这真是您的艳福。

  当四合院变成稀罕之物时,人们突然开始看好它,开始珍爱它,那是在打碎了古老的青花瓷,换来了磨花的玻璃杯之后,才有的醒悟。四合院本来就和故宫一样,它是历史在北京这个古城留下的脚印。

  本期悠客出场:刘福奇

  童年,住在皇城边的四合院里,对古老的北京,自幼就有一种亲情。

  父亲是老中医,疼爱“老儿子”,“坐堂”也往往带上我。所以,18岁以前基本上娇生惯养,不谙世事。“文革”家遭不幸,老父去世,学中医的姐姐身陷囹圄,全家由老宅搬出。随后,我去内蒙古插队,去江西干校,辗转于大江南北十余年。回北京后在某部委工作。退休后“下海”,下去就呛着了,手忙脚乱往回扑腾。说心里话,当官、经商,我都不是料。

  年轻时有个梦,想当个什么“家”,但终究成了饮食男女。现在还想圆个梦,人不能没梦,于是偶有小文见报,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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