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听说钟鼓楼一带将进行改造,听来心中难以平静,想来大概是因为虽然如今北京内城早已面目大变,但是钟鼓楼一带一直以来却还基本保持着相对的宁静。 钟鼓楼位于北京城传统的中轴线的北端,是北京城里胡同最密集、原住居民最集中的一处地区。一个外国人,或者一个外地人如果想体会最原始、最真实的北京胡同生活,建议你一定要去钟鼓楼一带转转。如今钟鼓楼早已成了北京城的一个符号,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两座建筑和着蓝天白云仿佛是一幅凝固的画面,当一声声由远及近的嗡嗡的鸽哨声响起,一群群白鸽唿哨着从钟楼顶的绿琉璃瓦上掠过时,这幅静止的画面又变得运动起来,骑着三轮沿街叫卖的小贩,坐在门前唠家常的老人,树荫下总是围着一堆人的象棋摊儿,构成了一幅最真实的老北京市井图。 “我的家就在二环路的里面,我的家就在钟鼓楼的这边,我的家就在这个大院的里边……”十多年前第一次听到何勇唱的这首《钟鼓楼》时,就被深深感动了,那是一种未名的发自心底的感动。虽然已经过去了许多年,至今很多的回忆仍然和钟鼓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围着钟鼓楼有一条胡同叫做钟楼湾,这个湾字很形象,它像一条纽带一样把钟鼓楼连接了起来。 当年钟楼湾胡同11号是一所幼儿园,我的幼年时代就是在这里度过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一般家庭的生活都比较拮据,家里有老人的都会把孩子留在家里自己带,孩子多的,大孩子就会看着小点儿的,而我父母是双职工,老人又不在身边,所以自然就被送进了幼儿园。我家住在西顺城街,每天早晨爸爸骑着自行车带着我顺着宝钞胡同一直往南,到了豆腐池胡同右转就到了幼儿园了。 这是一个南北两进的四合院,院门开在东边。院子不大,正房是教室,白天老师会带着我们唱歌做游戏,有时候也会走出院子到胡同里去玩儿,那时候最常去的地方就是钟楼。 当年钟楼还不对外开放,院子里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我们会围在钟楼后的空场上玩丢手绢,或者在钟楼的砖墙上捉蜗牛。当时我们班的老师姓廖,廖老师会用狗尾草编小动物,每当离开钟楼往回走时,我们手里要么拿着一只小兔子,要么拿着一只小狗,每个小朋友都会有所收获,那个年代这样的玩具就足以让我们心满意足了。 到了晚上,我们几个整托的孩子就睡在南院的厢房里,大家躺在双层的小木床上互相讲着听来的故事,《小马过河》、《东郭先生》,还有《半夜鸡叫》,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四十多年前的事情还记得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清楚。 当我重新站在11号院前,颇具戏剧性的是,当年的幼儿园如今已经变成了安定门街道敬老院。时光飞逝,古老的四合院见证着一代代人的成长,也见证着时代的发展和历史的变迁。 说来可笑,小时候竟然分不清哪个是钟楼,哪个是鼓楼,这种混乱一直到了上中学才搞明白。除了年龄小以外,其实这里还有一个原因,当年在鼓楼北面的墙根处扣着一口大铁钟,据说这口钟最早是挂在钟楼上的,由于这口铁钟的音色不好而被现在钟楼上的铜钟替换下来,但是我不明白当时为什么不把这个庞然大物就近放在钟楼边上,而要舍近求远的挪到鼓楼后身儿,害得我打小儿就犯了个常识性的错误,一直都把鼓楼当钟楼。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据说这口铁钟被挪到了大钟寺保存。 当年北京的服务设施还很落后,由于钟鼓楼一带的人口密度很大,而附近的大型商场只有地安门百货商场,所以散布在胡同内的各级粮店、副食店以及日杂店就成了胡同居民最主要的日常生活保障。居民拿着粮本、副食本,就近按片儿采购所需生活品,仅宝钞胡同就有三四家副食店,如今这些副食店都已关门或改作他用,只有赵府街副食店还继续经营着,只是面积比原来缩小了一大半。副食店基本上还保留着当年的格局,靠墙是木制货架,一圈木质柜台把顾客和售货员分隔开,如今赵府街副食店墙上保留的老广告画已经成了镇店之宝了。 其实那时的副食店并不光卖副食,还兼卖一些小物件儿,比如人们常用的火柴,信封、信纸和邮票。当年宝钞胡同里有一家小副食店,有一次无意中在店里看到了一套水浒英雄图案的火柴,当时市场上的火柴基本上都是二分钱一盒的、图案印制很简单的那种,这样一套彩色图案的火柴自然让我喜出望外,为了凑齐不同人物,有一段时间不管刮风下雨我总是要到小店里去转转,看看有没有新到我没有的图案。事隔三十年,这套北京火柴厂的水浒传火花还珍藏在我的书架上。 除了副食店,日用杂品店也是百姓最离不开的店铺,那些年我常去的是鼓楼东大街路南的那家。一般日杂店商品种类都很齐全,锅碗瓢盆、五金电器、劳保用品、肥皂扫帚,甚至小孩用的竹车都能买到。日杂店一般都很凌乱,屋当间儿地上会堆着铁锨、墩布以及小竹车这些大件。到了冬天,铁炉子和烟囱又成了主打产品。春节时节,日杂店还有一项任务是卖烟花爆竹,一般都会在门口搭个大棚,这是我最喜欢去的地方,买不买倒不重要,关键是先过过眼瘾。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钟鼓楼之间还没有如今的小广场,听老人讲,早年间这里是一个大市场,吃喝玩乐,样样俱全,要么怎么有“东单西四鼓楼前”这句话呢。 当年的买卖铺户有两处让我印象很深,一处是一家小酒馆,夏天的时候我经常提拉着塑料桶去那家小酒馆打散装啤酒。那时候普通人家里还没有电冰箱,夏天喝散装啤酒是最经济实用的消暑方法之一,由于啤酒供应量有限,各个酒馆前都会排很长的队,运气不好跑几家都可能买不到,有一段时间还出现了买散装啤酒搭凉菜的现象。 离酒馆不远有一家老理发馆,理发馆面朝西,不大的门脸儿,店里的座椅还是那种很古老的可以升降旋转的专用椅子。我小时候理发都是由同院的袁大妈用手推子推头,上中学后才到外面的理发馆去理。这家理发店收澡票,所以我常常拿着用不完的澡票去那儿理发。 小店生意很好,常常要排队。理发馆里有一位光头的老师傅,我最喜欢看他给人家刮脸:一个白搪瓷桶里面放满了消毒毛巾,老师傅踩几下机关把椅子放平,把一条热毛巾敷在剃头者的脸上,然后用一个小毛刷子在把儿缸子里蘸上肥皂液涂在下巴上,接着就见剃刀上下翻飞,不一会儿就剃好了。其间,师傅或许还会把剃刀在椅子上拴的一条皮带上钢钢,为的是让刀子更快。再后来小酒馆和理发馆都拆迁了,盖了很多铁棚子,成为一个小型的自由市场。如今这里成了一个大停车场,里面挤满了旅游团的大巴车和胡同游的三轮车。 上世纪七十年代,北京只有三四家大型的菜市场,钟鼓楼脚下的人家很少去菜市场买菜,当年从钟楼往北夹在马路中间有一个菜站,铁皮的顶子很是醒目,这里的菜既新鲜又便宜,每年秋天爸爸都会用自行车驮回一柳条筐的西红柿,然后洗净切碎装进葡萄糖瓶子里上锅蒸,这样处理的西红柿酱可以一直保存到春节,相信每一个老北京人都有过做西红柿酱的经历。每年的冬天长长的买冬储大白菜的队伍,成了那个年代钟鼓楼给我留下的最深的记忆。 如今,胡同中间的菜站早已不在,但老百姓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影响。 往北走顶到头的豆腐池胡同有一所始建于元代的古刹宏恩观,现在这里成了一所室内的菜市场。说到宏恩观,小时候我常常进去玩,我母亲当年在北京标准件厂工作,没课的时候就随妈妈去厂里玩,厂址就在钟楼后的张旺胡同,而宏恩观的大殿就是工厂的车间和库房。那时候工厂里噪音很大,制造螺丝螺母的机器成天响个不停,我经常坐着拉货的电瓶车在厂区里转,当时不知道这个建筑叫宏恩观,大家都管它叫大庙。 光阴荏苒,转眼几十年过去了,生活的变化日新月异,胡同宽了、扩了,房子拆了、盖了,而不变的是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钟鼓楼。几百年来,它们像两个巨人一样忠实地为北京城打点报时,守望着周围的一切,记录着世事的变迁,它们还将永远地在这里矗立下去,继续守望着、记录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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