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菖蒲河,对我们要说的太多

2002-12-1 11:00| 发布者: 赵婷

     穿过王府井的热闹与喧嚣,沿长安街步行看车水马龙,很难想到,天安门东侧的那道红墙后,有一处安静的花园。这里小桥多姿、奇石峭立、亭廊呼应,春夏之际流水清澈、草木葱茏。连许多北京人都不知道菖蒲河公园的存在,常来遛早儿的大爷大妈们大多也只知道这里是免费的街头园林。明英宗的夺门之变,多尔衮的“百僚车马会南城”……明清历史上,在这皇城一隅曾经上演过的一幕幕宫廷悲喜剧似乎早已淡出了都市人的记忆。

    菖蒲春生 ——“明河”不再做“暗渠”

    钻出地铁王府井站,从长安街上的南河沿路口拐进去,刚过象征着皇城界线的那道红墙,便看到了菖蒲河公园的入口。

  菖蒲河公园冬景
  普度寺山门一侧小景
  透过普度寺正殿门窗望见正对面的山门
  皇史宬石室金匮
  普度寺正殿内景
  普度寺大殿内构筑物上的雕龙(资料片)
  普度寺正殿彩绘
  普度寺正殿

    因为是冬日,尽管晴空万里,公园里人仍然很少,很安静。入园即见河道,水很少,铺在河底薄薄的一层,半水半冰,让人怀念夏日里游弋的金鱼。从龙首衔木的铜质闸板沿河道西望,全长只有510米的菖蒲河上,几座或红或白、或木或石、或平或拱的小桥尽收眼底。

    菖蒲河可不是一般街心花园里的人造景观河,它正儿八经是皇城内的一条重要水系,正名外金水河。北京曾经是个多水的城市。天安门前的金水河源于西山玉泉山,经高梁河、积水潭、西苑一路东来,金水桥东这一里来长的一段便是菖蒲河。之后则汇入御河。

    有水则草木丰茂。明清时,皇城两侧依着水系,对称规划了两处皇家园林。西侧以太液池为核心,称为西苑。今天的北海、中南海依然可见昔日的风貌。皇宫东南侧则为东苑,殿阁林立、亭台森耸、奇石遍布、花草环植,可惜早已皮毛不复。遥想当年,菖蒲河畔应是一派自然风光吧——两岸长满菖蒲,从开春发芽,到端午节时分,叶子就已经长了两三尺高,翠郁葱茏,颇有生气,于是菖蒲河的名字就这样叫开了。

    20世纪60年代,人们为解决节日庆祝活动所用器材的存放问题,将劳动人民文化宫以东到南河沿的菖蒲河加上盖板,建起仓库和民房,从此菖蒲河由“明河”变为“暗渠”。直到2002年,尘封已久的古河道才重见了天日,这里则变成了水色秀丽、红墙环绕、名木花卉荟萃的公园。它与皇城根遗址公园相衔接,形成明清皇城东侧和南侧完整的边界。

    虽然传说中用郑和下西洋带回的石雕而建成的古飞龙桥已无处可寻,虽然今天河道里流淌的不再是清亮的玉泉水而是循环水,但红墙之下,公园里还有60余棵刻意保留的古树,而公园北面灯笼库、缎库、磁器库等老地名还在,一条条胡同里依然深藏着老北京皇城的印记与味道。

    普度寺 ——跌宕起伏的前世今生

    从皇史宬门前经过,继续北行,几十米,就看见一个巨大的路牌“普渡寺前巷”。同行的老文物专家李仅录告诉我,现在普度寺周边的前巷、东巷、西巷等胡同的铭牌都写作“普渡寺”。然而在《宸垣识略》等多部记述北京历史地理的资料中,“渡”字都没有三点水旁,写作“普度寺”。

    走进普度寺前巷,不足百米,左手便出现了一个高台,台上是一座山门。从台侧的石阶走上去,眼前一亮——一座高大的殿堂出现在眼前,它的前面有一片空旷的小广场,四周则被园林包裹。在一向密集的胡同中居然藏着这样一片天地。

    普度寺有着显赫且跌宕起伏的前世今生。这里明初时是朱瞻基幼时居住的皇太孙宫,又称小南城。而真正让小南城入驻中国史册的是明英宗朱祁镇。

    明正统十四年(1449年),北方部族瓦剌入侵,明英宗朱祁镇受太监王振的蛊惑,御驾亲征,不想在河北怀来的土木堡被蒙古瓦剌部俘虏,史称“土木堡之变”。

    瓦剌本想拿着皇帝作为要挟的资本,不承想京城里以于谦为首的一班大臣拥戴英宗的弟弟朱祁钰为帝(即景泰帝),力主死战到底。无奈之下,蒙古瓦剌第二年将失去利用价值的明英宗放回来了。可是皇宫里无意还位于英宗的弟弟并不欢迎哥哥的归来,于是英宗朱祁镇作为太上皇被囚禁于小南城的重华宫里严加看管。之后,代宗朱祁钰又拿掉了英宗儿子的太子之位,以自己的儿子取而代之。

    七年之后,景泰帝病了,一些大臣趁此机会拥戴英宗复辟。他们引军千余潜入长安门,急奔南宫,毁墙破门而入,拉了英宗登上车辇,自东华门入宫,升奉天殿,并开宫门告知百官太上皇已复位。这就是历史上的夺门之变。

    英宗复位后,当初拥立新君的于谦、王文等人被杀,而景泰帝没过几天就病死了。英宗对弟弟也没客气,不承认他曾是皇帝,以亲王礼将他葬在了西山。景泰帝是明朝迁都北京后14位皇帝中惟一没葬在十三陵的。

    朱祁镇复位后,将曾软禁过自己的小南城进行了重新整修,增建、改建了大量殿宇,使南内成为与大内(紫禁城)、西内(西苑三海)并称的皇宫“三大内”。

    到了清代,南宫作为睿亲王多尔衮的摄政王府而又一次名噪一时。

    多尔衮利用了南内宫殿旧址,将王府建造得宏伟壮丽,其规制其他王府无法望其项背。他在这里居住了7年,府前每日都是车水马龙,大小官员往来穿梭,这里实际上已成为当时全国的政治中心。多尔衮每天召集百官来府议事,然后再将已决之议拿到朝廷去走个过场。据说,后来他嫌跑来跑去太麻烦,干脆将皇帝发布谕旨的玉玺搬回府中。清初词人吴伟业有诗云“七载金縢归掌握,百僚车马会南城”。多尔衮死后被削夺王爵,罪名之一就是他在府中议政。

    多年后,康熙下令多尔衮王府改建成玛哈噶喇庙。乾隆二十年,翻修扩建,改名为“普度寺”,昔日摄政王府大殿被改建为“慈济殿”。一般人都知道承德避暑山庄有外八庙,其实北京城内也有外八庙,都环绕在故宫周围,这普度寺便是其中之一。

    据记载,原大殿东侧有黑护法佛殿,玛哈噶喇即藏传佛教中的大黑天护法战神就供奉于此。殿内还藏有多尔衮用过的甲胄弓矢刀剑等兵器,其铠甲长七尺多,黄缎面上绣龙图案,胄直径九寸多,护项亦为黄色,刀剑弓矢比寻常人的长出三分之一。从多尔衮的甲胄和兵刃判断,他的身高应近两米,与影视作品中的高大帅哥大致相去不远吧。甲胄弓矢的两侧,有两尊护卫像,所佩带的兵器皆为实物。

    菖蒲河、普度寺所在的南池子地区,在明、清时属皇城,“民人不得出入”。辛亥革命后,皇城不再是禁地,普通平民陆续进入南池子居住,形成了以围院为基本风格的普通民居。1917年一把大火将这里的库区和民房烧毁,原有的以外宫库区为主要特点的建筑风格荡然无存。

    由于历史原因,普度寺四周的配殿完全被拆毁,仅存的山门和大殿分别成了粮店、小学教室和教育局的仓库。高台上还挤着186户居民,密密匝匝的民房和违章建筑把大殿围了个水泄不通。“当时文物部门来检查维修,简直没有下脚的地方!”由于台上没有下水管线,居民只能直接向台下胡同内排放污水,每年这里都是东城区的防汛重点。

    2001年8月,南池子地区开始了大规模的修缮改造,幸存的大殿和山门完全按照古建筑传统工艺及文物整旧如旧的原则进行修缮,才让我们今天有机会一睹其真容。

    冬日艳阳下,眼前的普度寺大殿的确与众不同、气度不凡:它建在三米多高的高台之上,高大、宏伟,不是常见的长方形而是倒“凸”字形。后面的主殿面阔七间,灰筒瓦绿剪边歇山顶。前面凸出的部分,阔三间,覆以绿琉璃瓦黄剪边,显示出不同的等级。大殿四周绕以36根朱红色的檐柱。

    在东城文委工作了几十年的李仅录为我一一解释:高大的基座,为须弥座。主殿前凸出的部分叫抱厦。檐出飞椽共三层,这在建筑制式中极为少见,被称为“金銮宝殿”的太和殿,檐椽也仅为两层。像普度寺这样典型的清初满族风格的文物建筑在北京仅此一处。

    因仅录老师提前做了沟通,我们得以进入眼下并不对外开放的大殿一看究竟。

    登上高台,一抬头便被飞椽上的装饰所吸引。檐下枋头上的龙头和故宫内的并不一样,少了些雍容多了几分凶悍,保持了关外满族的风格。一般的寺庙为保持神秘,窗户都不大,此殿却不然,窗户高大得犹如今天的落地窗。昔日王府的风姿可窥一斑。

    大殿一度是税务博物馆,如今已经腾空。屋顶似乎特别高,上面的彩画有新有旧,旧的居多,全部是绿底上绘着金龙。这双线金龙合玺彩画也是皇家建筑所特有的。当时修缮时,故宫彩画专家王仲杰任指导,中国文物研究所承担修缮设计工作,有旧保旧,实在需补的也要用全套的老工艺和老涂料进行施工。殿内两处横梁上另有一组博古彩画,绘着花瓶、仙鹤摆件,这样的彩画一般不会出现在寺庙之中,无意又透露出王府特有的气质。

    抱厦部分靠东侧地面上有一个奇怪的圆洞,上面盖着透明的玻璃。仅录老师说,这是普度寺最值得一看的地方。

    既是多尔衮王府,自然回避不了太后下嫁的传说。民间传闻,多尔衮府中有密道,可直通宫中。当年直接参与考古与修缮的仅录老师说,这抱厦原来是小学的教室,铺着地砖,修缮时把地砖揭起,突然出现了几级台阶。“我那时可兴奋了,心想还真找到地道了!”

    可越挖越奇怪。台阶引出的不是地道,而是一个结构造型罕见的大坑。它低于大殿的地面约两米,直径约四五米。洞口的地面上由12块精美的弧形汉白玉刻石相互衔接成环形,上面刻有海浪、海马、殿宇、鬼怪、人物的浮雕,更有五爪云龙腾空飞舞,雕工精细,造型生动。圆环的东西南北方向,各有一个图形,分别为尖券顶形、圆形、梯形、方形,尺余见方,内刻人物、城池、花草、鸟兽;有的屋门大开,有的城门紧锁,人物着宽袍长袖,手执刀枪剑戟,似乎在向人们叙述着一个神秘的故事。沿开在北面的台阶可以通到坑的底部,地底上有一方形的石孔。

    这个神秘大坑的意外发现,让文物工作者们想起了另一个有关普度寺的“开花献佛”的传说。相传,原寺内有转轮藏殿,内供神像、珍宝极多,有造型奇特的佛像,有一丈多长的雕镂精致的沉香杖……明永乐中期番僧班迪敬献的金刚宝塔模型,原尊藏于该殿。今五塔寺(即真觉寺)金刚宝塔即按此模型所建。

    大家推测,这就是原来转轮藏(宗教器具,形似花塔,上下有轴,中藏藏经)之所在。仅录老师解释说,北京现在智化寺还有转轮藏,但不能转。普度寺这个应该是可以转的——坑底的方孔应是插转轮藏的主轴的。这直径四五米的洞中应可以站得下人,由人推动转轮转动。有专家甚至认为抱厦是后建的,就是为了把这转轮藏包在室内。

    这是不是转轮藏的遗存?那些浮雕是什么意思?一切都还没有定论。等待我们继续去寻找答案。

    出了大殿,站在殿前远眺。西面,东华门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东面,新东安市场的大招牌清晰可见。普度寺就在这样一个时空里,默默地与现今“对话”。

    本版摄影/方非(资料片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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