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冬天,更喜欢下雪的冬天。 五岁那年的冬天,雪下得特别大,接连下了好多天。屋檐上的积雪有一尺多厚,院子里的雪堆得像座小山,胡同里只有一条窄窄的曲曲弯弯的小道,两边都是一人多高的雪堆。大街上开始还有人扫出路沿儿,后来干脆没法儿扫了。多数路段都是被人践踏过的一层层叠加的厚厚的雪垫。我喜欢在松软的雪地里踏雪,喜欢听那种“咯吱”“咯吱”的响声,因此常常把棉鞋棉袜都给浸湿了,母亲总是对着我唉声叹气。 那年的积雪老是不化,或者说融化得很慢。那瓦檐上和麦秸垛周遭的冰凌一根根像擀面杖粗细,张牙舞爪地吊着,异常吓人。一直到过年了,到处还是一片银白世界。 记得年五更里,父亲抱着我去胡同里的井台边烧香,井口里往外呼呼冒着热气,井台四周的冰凌有一尺多高,滑溜溜的,有一道道井绳划过的痕迹,深浅不一。父亲把点燃的香火插进雪里,不大会儿就被凛冽的寒风吹灭了。我不理解父亲为什么要给井烧香,一直想问,又不敢问。旧时过年,小孩子是最忌讳多嘴的。 因为那年雪下得大,孩子们显得异常快活。比我大几岁的孩子,有的打雪仗,有的扫出块空地抽汉奸——把圆木削成像小馒头一样的陀螺,用细绳一圈圈绕上,扯住绳头一拉,转起来发出“呜呜”的响声。还有一种游戏叫撞冰——从路边凿出像小磨棋子那么大的冰块,几个孩子一伙,用铁铲推着加力,在吼叫声中与对方一伙的冰块相撞,发出铿锵的响声,冰屑四溅。有的冰块经不住几个回合,便粉身碎骨。输了的一方要向赢的赔上一块同样大的冰块。 那时候还有挖冰窖储冰的,不过,那都是大人们做的事情:预先挖好冰窖,里边铺上厚厚的稻草。从外边把一尺来厚方方正正的冰块运过来,一块块码到冰窖里,随后再用厚厚的稻草把四周和上面塞满盖好,再用干土培起来,堆成一个大土丘。到来年三伏天,把冰窖打开,里边的冰块几乎还都是原来的模样。 每到这时候,孩子们也模仿大人,把大大小小的冰块用树叶什么的盖好,埋在墙根下。常常还等不到天儿热,忽然一天想起来,便急不可待地把它扒开,希冀能得到一块当初的坚硬,然而,扒开来却什么也没有,只剩下一堆湿漉漉的清凉。 雪中过大年 赵惠民 那一年,我六岁,当时,天气还不算太冷,我早早起来,站在大门外,扬起脖子往北看,等着,等着,听见铃铛响了,三匹大骆驼驮着煤来了,还跟着一匹小骆驼,我欣喜若狂。 我家的四合院儿坐东朝西,虽不甚讲究,却十分高大。两扇大门,平日只开一扇。这天,门房兼厨师的康大爷,清早去西便门“拉骆驼”,回来以后,将原来用门栓斜顶着的一扇门也打开了,拉骆驼的工人将装满红煤、硬煤的麻包,一包一包往里扛——北京的冬季,就要来临了。 各屋的“洋炉子”装好了,窗户糊上高丽纸,点上火,屋里暖洋洋的,我却早早地穿上棉裤、棉袄,骆驼鞍棉鞋,戴“航空帽”。姐姐不穿棉裤,只穿薄棉袍,还很短,仍保持“亭亭玉立”,但手已经冻红了,甚至裂小口儿,她总站在炉边烤火,把手贴在烟囱上。学校教室里,只有一个炉子,放在前面,我个儿小,坐头排,还好。姐姐个儿高,坐末排,就冷了。 院子里的花,都搬进了屋里,大花盆的菠萝、橘子、石榴、无花果、夹竹桃等,都堆在老刘妈的屋子里;葡萄架埋起来;鱼缸水淘净,里面放些土。 下雪了。空气清新,一片洁净。 扫雪、堆雪人。还没玩儿够,起风了,“扬风叫雪”,房上的积雪刮下来,净往人们脖子里钻;太阳出来了,房上积雪融化,顺房檐滴下来,很快冻成冰柱,挂在房檐下,想化完还得几天。若是赶上大年初一下大雪,几天泥泞冻、化,给外出拜年添了麻烦,稍大以后,替爷爷回拜,再加上给同学家长拜年,经常是穿上大衣又溅了泥。 冬日里,最美的事自然是过年。蒸馒头、蒸花糕、蒸豆包,放满一大缸,搁在院子里,冻起来,能吃半个月;买来半扇猪,做出各种肉食;蜜供一堂、月饼五碗,“心到神知,上供人吃”,香烟熏够了,就该我吃了。杂拌儿、糖果,陪客人时,我也吃一气。总而言之,过年就是吃。 也有些有意思的事,比如,放鞭炮,二踢脚只能七叔放,用手捏着,面不改色,心不跳;耗子屎是姐姐放,点着以后,满院乱窜。院子里十米长的铅绳(平日晾衣晒被用),挂好鞭炮(每一米牛皮鞭,加一个麻雷子),燃放起来,噼啪乱响,颇为壮观。再如挂灯笼,两个“气死风”灯,支在上屋廊檐下;另一个,垂在门道屋顶下;两个牛角灯,挂在垂花门门框上;一个壁灯,挂在迎门短墙上。晚上点起来,或接电,或点蜡,满院灯火辉煌,映衬着雪景,如入仙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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