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楼西之八道湾13号院的大鱼缸

        幼年生活在鼓楼西大街八道湾胡同13号。

    那是一座独门独户的小院，北房三间，西房两间，住着我们一家六口。院子虽小，花木却不少。东墙根下有一溜花池子，种着绣球、茉莉、西番莲、小石榴等应景鲜花。另外还有两棵枣树，结的枣儿上圆下尖，又大又甜，脆极了，掉在地上都能摔碎了。所以，到了秋天枣儿熟了不敢打，只能用带钩的长竹竿一串一串地钩，下面还得有人撑开口袋接着。父母从来不准孩子上树摘枣儿，一是怕跌下来伤着，二是怕杨剌子剌着。

    在院门与影壁之间摆着一个鱼缸，口径有三尺多，养了几条金鱼，四寸来长，它们由红变花，由花变白，不知养多少年了。水中央有块一尺高的山子石，玲珑剔透，长满青苔，顶上粘着小塔、小桥、小亭子之类的盆景饰件。大约我七岁时，父亲买回四只小乌龟，给我们兄弟几个一人一个，也都放在鱼缸里养着。

    鱼缸左右是用城砖码的方台，上边各摆一盆迎春。鱼缸有个木盖儿，下雨时就得盖上，不然雨下大了下久了，水会漫出来的。

    我长到十多岁，父亲派我个活儿——给鱼缸换水。每隔十天半个月，就把缸里的水舀出一些，再添进等量的新打来的水。到了冬天，还得给鱼缸蒙上厚厚的草帘子，以防上冻。

    夏天，门口常过卖小金鱼儿的，带有蛤蟆骨朵，一分钱五个。我向母亲要二分钱买了十个，放到鱼缸里，看着它们一天天长大。令人惊奇的是，这种小东西先长后腿，再长前腿，而尾巴却逐渐缩短，终于有一天雷雨过后，我见它们出了水面，爬上山子石，便招呼弟弟们：“快来看呀！蛤蟆骨朵变成小青蛙了。”

    我家离德胜门很近，星期天父亲休息，领我和弟弟到城外去玩。护城河边有人张网捕鱼，捞上的小虾、螺蛳、苲草，丢弃不要，我们就捡回一些，放进鱼缸里。这样一来，水里的活物就多了，游的、蹦的、爬的，红的、绿的、白的，可热闹啦，简直成了一个水族世界。

    “文革”期间破“四旧”，花、鸟、鱼、虫在劫难逃，于是，我家的鱼缸改装煤球、劈柴了。最终，我们无奈地搬离了这个小院，从此，我便永远告别了八道湾13号。初中毕业后，我参加工作去了陕南“三线”。孤身在外，思乡心切，时常梦见八道湾13号，旧居的大鱼缸以及缸里的金鱼、乌龟和青蛙……

    四十多年过去了，如今我已退休回京，每与弟弟们会面，聊起儿时的情景，总是离不开那个大鱼缸，因为那里边盛满了我们童年无限的乐趣、不泯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