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多年前我住兴隆街,离天坛近在咫尺,这里曾几何时就是我儿时的乐园,无论春夏秋冬,放学后约上三五个学友,走街串巷奔天坛。 有回放学在学校对面同仁堂制药厂的墙上看到张写有“收购全蝎,每只五分”的海报,同学们相互询问着什么叫全蝎,可没人知道。最后去请教了我们的历史老师翟伯龙——平时同学们对翟老师特别崇拜而且敬佩,在我们学生眼里,翟老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而且平易近人,所以背地里很少有人叫他翟老师,而是称呼他伯龙,每当学生会有个活动,同学们都愿意邀他参加。请教了翟老师后才知道,原来就是蝎子呀,翟老师说:“完整的蝎子入药后叫全蝎。”可哪儿能逮到蝎子呀?问东问西,有人给出答案:“去天坛北墙根儿呀!” 其实,对天坛最深最完整的印象,也来自伯龙老师。 有一次班里组织活动,请了伯龙参加。在天坛里,伯龙被同学们簇拥着,走到哪儿讲到哪儿,仿佛天坛里有讲不完的故事,天坛中的每段历史在他脑子中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对天坛的每个角落甚至每一块石头,伯龙都如数家珍娓娓道来:“天坛自永乐四年(1406年)开始设计施工,到永乐十八年(1420年)建成,整个工程历时十四年,天坛东西长700米,南北长600米,占地44亩,整体并非正方形。北侧围墙呈圆弧形,南墙与东西墙呈九十度正方形,这就形成了上圆下方的布局,象征着天圆地方天人合一的理念。明初时这里是天地合祭之地,后来在安定门外另建了地坛(方泽坛),天坛才成了专门祭天的场所……” 天坛面积虽然很大,但建筑物却不太多,这与其占地面积形成了明显的反差,伯龙边走边讲,带着我们沿着长廊来到了祈年殿:“祈年殿高九丈九,象征着九重天之意,”伯龙说,“明代,人们将颜色中的蓝、黄、绿三色分别代表昊天、皇帝和庶民。三重檐殿顶全靠二十八根金丝楠木柱子支撑,内圈的四根柱子叫做龙井柱,上端的顶子叫做澡井,殿内外层的十二根柱子象征一年十二个月,殿内中层的十二根柱子代表每天的十二个时辰,二十四根檐柱象征一年中的二十四个节气……” 想着逮蝎子,好容易熬到周六,几个要好的学友每人准备一个大口的带盖儿玻璃瓶子和一双筷子,相约第二天上午到天坛北墙根儿见面。 那时的天坛公园,坛墙是残破不堪,不用买门票便可轻而易举的翻墙进入,天坛公园中放眼望去也是荒烟野蔓,荆棘纵横,唯远处看着晨光照耀下的皇穹宇蓝色宝顶在阳光的照耀下仍然闪耀着岁月的辉煌,好像在叙述着那段早已泯灭的历史。 进了天坛还未等站稳,大家就七手八脚的扒开野草,露出了土地。一阵忙活后,突然听到有人喊:“看!那是什么?!”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过去:“蝎子!”大家惊叫了起来。 看到了蝎子大家反而又不敢下手了,最后一个胆大的同学拿起筷子哆哆嗦嗦地把蝎子夹入了大口瓶子中。 在天坛忙碌了一上午,一共逮了三只蝎子,再看看大伙儿,手被蒺藜狗子划得净是口子,还有裤子被剐破了的,狼狈不堪。大家小心翼翼托着战果走向天坛北门,迎面碰见位身着蓝色中山装的老者。也许被我们几个狼狈不堪的样子所吸引了,他走过来问我们:“你们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啊?”有人说:“是蝎子,会蜇人的,我们是来逮蝎子的。”听完我们的回答,他把一个外号“瘦猴子”的同学叫到了一边低语了几句。 老者走后,大家把“瘦猴子”围住问老人说了什么,他说:“我得到了真传。老人说咱们逮蝎子来的时间不对,逮蝎子方法不对,存放蝎子的容器也不对。今后再来一切行动听我指挥。最重要的一点,今天逮的三只蝎子千万别全卖了,要留一只。”接着“瘦猴子”安排:“下周五以前,大家准备好手中的玻璃瓶,瓶底上砸上土,要潮不要湿,像蛐蛐罐似的,瓶口上拴上绳,瓶内壁上涂抹点儿花生油,然后用破套袖把瓶子套上。” 然后,“瘦猴子”又安排一个同学带上手电筒,灯头用薄红布包上,还要带上洋火。最后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忘了来时把这次剩的一只蝎子带上,下周五傍晚七点集合。 瘦猴子回家和我顺路,路上“瘦猴子”告诉我,晚七点集合是因为蝎子有昼伏夜出的习性;瓶底砸潮土是因为蝎子喜潮;瓶子内壁抹花生油是防止瓶内的蝎子沿着内壁往上爬;瓶子外套破套袖是因为蝎子怕光。这都是那老者教的,至于为什么留只蝎子,下次逮蝎子时给答案。 周五晚大伙儿准时如约。翻过坛墙,“瘦猴子”要大家动作要慢、轻,因为蝎子能感知微弱的震动。又去找一片阴阳瓦,让大家分头捡些干柴集中,等到天再晚些把柴堆在一起,上面架了那块阴阳瓦,将上次剩下那只蝎子放在瓦片上,手电、瓶子和筷子准备好,然后把蝎子放瓦片上烤,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儿。四周一片寂静,过一会儿草丛中有沙沙的声音,打开手电一照,瓦片四周爬了一圈蝎子,大家忙迅速地拿起筷子往瓶子里夹蝎子。两个小时,一共逮了六十只蝎子。大家清点战果,才发现这些蝎子有长着六条腿的,有长着八条腿的。 第二天下午就去同仁堂卖蝎子,请教同仁堂的先生蝎子的用途,得知蝎子是名贵中药材,可用于治疗风湿顽症等。收购过程中先生将六条腿的和八条腿的蝎子分别放入两个青花瓷坛中,再问为什么分别放着,先生没说。回学校请教伯龙老师,也把伯龙难住了。于是至今不明就里。 这次以后,我们几个常去坛根儿逮蝎子,后来才听说,那个身着蓝色中山装的老者,是南庆仁堂的药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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