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珐琅茶具的日子

        无意中在古物摊上发现一组珐琅质的茶具，嘴形弯弯的茶壶，直筒探底的杯子，各绘有鲜丽的花鸟图像，充满国画的风味，饶富时代背景的风情，观赏之间，勾起了我怀古的思绪。

    时间回溯到早年，生活步调显得缓慢而闲散，街市景物安详的躺在寂静的怀抱中，狭窄的碎石子路两旁全是木造房屋，门板上的红色对联，用祥瑞的气息，表现出对传统习俗不变的坚持，门面狭小的商店通常没有招牌，木制门牌上是用毛笔写的号码。一路走去，街的尽头有一石板地的小广场，同样是木造建筑，但前排特立的四根粗直木柱，擎起黑色的波形瓦屋，显得气势非凡，十几台擦得光鲜亮丽的粗架型脚踏车，及两三部候客的三轮车，在阳光下闪出了车站的活力。

    小广场旺盛人气，也招来一批小贩，卖饼干、点心、水果、香烟……叫卖声回荡在空中，其中，卖茶水的最是活跃，他们一手提着珐琅质茶壶，一手提着木制茶杯架，上面插放四个珐琅质杯子，口中不断吆喝着，有顾客招手，就趋前放下杯架，取杯斟茶，和着阳光般的笑容递过去，每杯两角钱，四个茶杯经常应接不暇，日复一日，每天如此。

    年复一年，杯口上珐琅质碰出许多斑驳，历历在目。平实的年代里，节俭是生活的方式，有谁会在意那点斑驳。炎炎夏日，口渴难耐，有人提壶，一杯清茶，形同救命之泉，内心的感激，可以从茶水滑入喉咙后，轻轻发出的舒坦声中显现，人与人相互信任的理念，就在那交汇的时刻，迸出了祥和的风情。

    有一次出远门，行前大人就叮咛：“多喝点水，路上可是没有水。”那时物质不丰，只有粗拙的茶壶是装水容器，因此不兴出门带水，只好效法骆驼，发扬忍功，但小小的步伐在阳光下奔波了一个多小时，坐在车上，虽窗外有风，拂面而来，却驱不走心中的闷热，半路已是口舌冒烟，看到有卖茶水的，欣喜若狂，手拿两角钱，看着他熟练地斟满一杯，并慢慢地斟到快溢出杯口，小小的心灵感受到温馨、体贴的情味，而举杯畅饮，淡淡的茶香，飘出的是一份无法形容的幸福。

    那时，喝茶也是件奢侈的事，年节应景的高尚饮料，是补品，也是珍品，人生难得几回遇，出门在外，虽然是小小一杯，但那香香的、颜色柔黄的茶水，对我来说，依然如生命中的一道光环，在同伴面前炫耀时，看到他们羡慕的表情，超越现实的优质感，美妙而难忘。

    时代潮流不断的推进，渐渐的金属制品取代了珐琅质茶具，杯口溢出的温情，香醇依然。又过了一阵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卖茶水的忽然销声匿迹，从此走入历史，但那朴实柔和的时空风情，充满感性的贴切服务，却永远活在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