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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进北吉祥

2002-12-1 11:00| 发布者: 古燕昕

    这两年,来北吉祥的外国游客越来越多了,胡同里的儿童就经常提醒陌生的面孔此路不通,但高鼻子大眼的洋人哪里知道“死胡同儿”是啥意思,边点头边照走不停,直到原路折返,还冲孩子们一脸笑容地打招呼:“OK!死胡同!”

    嫁人了,住进了交南大街的北吉祥胡同。那是一个死胡同,只有104米长,东西走向,站在胡同口就能看见东头的那堵墙,但还是有好多不知情的路人想着也许曲径通幽,希望抄个近道,一直走到底,不撞东墙不回头。 据说早些年曾有个蟊贼,被众人追赶想穿胡同逃脱,误撞进这条死胡同,大叫背运,急了眼仗着年轻腿脚利落翻越矮墙,哪成想墙的那面儿正是东城分局,这可叫自投罗网,只好束手就擒。

    自从嫁入这独门小院,总浮现那两句“几窗爰净朗……微风动帘幌……”虽然没有挂幌子,但最喜欢每次出门一挑帘栊的感觉,那种感觉似曾相识,仿佛自己是一位古时的居家女子,不必有工作的压力,只乐得在家相夫教子。还爱上了洗衣晒被,因为爱这小院的金灿灿的阳光,洗过的衣物在阳光下净爽鲜艳,随风清新摇曳,不一时便晾得干透。收起后,我愿意斜坐在床边慢慢展平叠整一摞,抱胸一闻,满是暖暖的阳光的馨香,浸沁着一种家的幸福。女儿看我这般形态冒出一词:“Housewife”。淡然一笑,胡同小院就是会给人一种浓浓的家的味道,满足、安逸,而且陶然其中。

    北吉祥胡同,就在交道口东大街的南侧,沥青路面,百来米长,呈东西走向,西起交道口南大街,东不通行,是条死胡同。北吉祥从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就用这个名称,1949年后依然沿用。据说我家隔壁的8号院早年曾住过“一贯道”的一位姓吴的坛主,坛主有两位太太,二太太很漂亮,喜欢穿旗袍。后来8号院成了国务院宿舍,曾住过林彪的家人,林彪和儿子林立果常来那个院探望。现在的8号院成了大杂院,只有院门口一棵粗壮的3人合抱的老槐树,见证着胡同往事。

    胡同里的街坊见了面会隔着十步远就大着嗓子打招呼,底气十足:“吃了吗!” “天冷多穿点!”“要下雨了拿着点伞!”这会儿这句“吃了吗”,不是完全的问句,而是纯粹的打招呼。

    自小住在学院里,邻里走对面通常只是矜持点头而过,关系不好的干脆昂首侧目视而不见。胡同里的街坊真是让人受用和感动。受用的是那份火火的热乎劲儿,感动的是比家人还关切的亲近劲儿!住在这里,人的心灵绝对少了几分住高楼大厦的与世隔绝的孤单,而添了几分入乡随俗的人情快乐。

    听老公的七姑讲,她小时候,胡同里的孩子很多,儿童在一起玩的游戏很多——点果子名、砍包、捉迷藏、过家家、跳皮筋、跳间、滚铁环……可热闹了!

    胡同里还能听到在北京城快绝迹的叫卖声:“小枣切糕……”“好大米……”还有磨剪子磨刀的“惊闺”声,听到这些京腔京韵,不但不觉得喧闹,倒显得胡同里更安静,而且让人连心也静下来了。

    生平第一次喝豆汁,也是嫁进北吉祥胡同以后。父亲是广东客家人,我自小吃惯的是米饭炒菜,对这北京小吃的个中滋味是不吃者不得知。公公打来一锅豆汁,婆婆递给我一碗。早听过豆汁的名声,那股泔水般的气味真是蹿鼻子。

    端着碗,想起《燕都小食品杂咏》中形容的:“糟粕居然可做粥,老浆风味论稀稠。无分男女齐来坐,适口酸盐各一瓯。”并说这豆汁:“得味在酸咸之外,食者自知,可谓精妙绝伦。”想着既有那么多人喜欢,定是自有道理,怎么着也得尝尝。

    吸进一大口,味道又酸又怪,赶紧塞进嘴里一块巧克力。刚转过身举着焦圈要递给我的老公,看我竟然拿巧克力就豆汁,指点着我说:“一看你就不是真正的北京人!”让我慢慢适应吧!想不到现在,我小小的女儿竟然会一嘴京片子地喊:“喝豆汁儿去吧!”看着这爷儿俩喝着豆汁就焦圈吃的得意,常常还一人举着一个窝头啃得喷喷香,我就忍不住跌镜汗颜,谁让我把孩子生在这小胡同里呢?老公乐了:“嘿!这也是胡同文化!”

    婆婆喜欢养花种菜,小院里一年四季生机勃勃,即便到了冬天,也有那一盆盆翠绿欲滴的兰花来养眼。

    说来也怪,别看这方寸土地,婆婆种什么都长得好,架豆、丝瓜、黄瓜、茄子、斗大的南瓜,从出来小苗就天天有邻居来参观。收获时节,吃着自家种的菜,真是觉得比采买来的瓜菜香。最开心的是吃黄瓜,想吃了,到院子里掐上一根,只需清水一冲,最新鲜的纯绿色的放心菜。

    家里没养鸟,可邻家的鸽哨,檐下燕子的叽喳,胡同街巷乌鸦的聒噪,总也不绝于耳。常常一开院门,几只贼头贼脑的麻雀扑棱一声高飞,吓人一跳,忍不住嗔道:“但吃无妨,慌张什么!”这样的环境,惹得女儿最喜欢小动物。

    女儿前后养过四只兔子、六只鹌鹑,还有乌龟、泥鳅什么的,现在还养了几只鸡,养的最长的是几尾小鱼。

    小院里的虫儿真多,前两年曾在院子里扫出一簸箕土鳖虫。院子里的蜘蛛个头都不太大,但蚂蚁的个头可不小,女儿一岁时曾捏起地上的一只大蚂蚁,竟然被蚂蚁的利齿咬得哇哇大哭。

    最怕的就是蚰蜒,一看到这种棕黄色的节肢动物就忍不住汗毛倒竖,每次出门穿鞋时也要先磕打磕打。今春惊蛰后的一天,天气晴朗,门窗洞开,我刚走到洗手池前,就看到一条三厘米长的花蚰蜒在池子里,吓得我抽回手倒吸口凉气,扭头就跑,到院子里抱来“昴日星官”,别看这“星官”才一个多月大,却是虫儿天生的克星,喙尖爪利几啄就将“钱串子”吞进肚。虽然过后刷了半天洗手池里小公鸡的爪子泥,总好过我去抓虫。

    可自从养了鸡,黄鼠狼就不安生了。前两年来胡同里安家的这只黄鼠狼,还生下一只小黄鼠狼,有时会大摇大摆地进出西屋,因为西屋是老屋,不住人,只放些杂物。有一天半夜就听见鸡的高声惨叫,老公慌得光着脚就往外跑——“嘟!大胆妖孽!”那小小的黄影一闪无踪,有一只鸡被抓伤了翅膀,此后对几只鸡倍加看护,夜晚关进厨房。打这以后,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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