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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同里的梆子声

2002-12-1 11:00| 发布者: 张宝安

    成片的平房被一幢幢高楼所代替,纵横交错的胡同变成了一个个现代化的小区,一些曾经为人所熟悉的行当少了,锔锅锔碗的、焊洋铁壶换盆底的、走街串巷剃头的……随着生活的变迁,这些行当已逐渐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也有另类——上门推销的小商贩倒是越来越多,大街小巷到处可见,以至于很多小区、大院、居民楼的门口都挂着“严禁小商贩入内”的牌子。

    其实,过去也有走街串巷的“小商贩”,那是国营商店派出的流动售货员。与现在四处推销的小商贩不同,他们带给大家的,是便捷与温馨。

    那时,各行各业都讲为人民服务,商业系统更有方便群众生活的传统,一般商店都有流动的货车和售货员。上世纪六十年代中前期,中国评剧院上演的《向阳商店》反映的就是青年售货员冲破世俗观念,流动售货热心为群众服务的事儿,轰动一时。

    当年我家住在宣武门外的棉花地,这里东西相向的十几条胡同都以“棉花”二字打头,分上下条排序,东边南北纵向的两条街是四川营和殷家坑,西边是裘家街,北边是西草厂,南邻骡马市大街。胡同交错,人口密集,国营副食店有好几家,人们买东西很方便,但仍有流动货车。

    这种流动货车是一种木制的人力车,车上有顶棚,四周木框上镶玻璃,安有推拉门。车上货物都是老百姓日常生活中的必需品,以副食调料为主,油盐酱醋、烟酒糖茶,应有尽有。虽然车里塞得满满的,但摆放的都很有条理,干净整齐。车辕上一左一右挂着两个带盖的木桶,里面是酱油和醋。每到一条街巷,售货员便敲响手中的梆子,买东西的居民就会闻声而出。

    在我的记忆里,从我家搬到这里居住,直到流动货车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售货员始终是老李,一个中等身材,稍胖微驼、满脸堆笑的男子。

    提起老李,这一带的居民无人不知,但真正知道他全名的却极少,大人们都叫他“老李”,小孩儿们叫他“李大爷”,我们这些半大小子也叫他“老李”,他都乐意答应。

    老李原是外乡人,干商业是家传。他父亲因家贫到北京谋生,在一家商号里当伙计,多年下来有些积蓄,自己开了间杂货店。老李从小就帮父亲料理店铺,后来子承父业,当了掌柜。他读过两年私塾,比父亲精明能干,又会勤俭持家,父亲创下的基业到他手里有了发展。解放后,公私合营,老李的杂货店并入了国营副食商店,老李也成了商店售货员。

    一年四季,暑往寒来,老李的货车转遍了这里的每条街巷,梆子声响遍棉花地。夏天,骄阳似火,酷热难当,老李头戴破草帽,在热浪中拉车前行,脸晒得黝黑,豆大的汗珠顺着脖子往下淌,湿透了衣衫;冬天,冷风刺骨,寒彻大地,老李的货车依旧在这里转来转去,常见他把车停在避风的地方,头缩进棉大衣领里,两手笼袖,围着车转圈跺脚。

    老李的流动货车伴随梆子声风雨无阻。下雨雪时,老李身上披块雨布,流动货车车顶上则盖上油布,穿行在胡同里。越是这种天气,缺油少盐的家庭就越发盼着老李以解燃眉之急。性急的家庭主妇会吆喝孩子:“去,到街上看看,老李来了没有?”

    老李做的生意,无非都是五分钱的醋、一毛钱的酱油,或是半斤油、一斤盐的蝇头小利,但这是人们每天都不能缺的东西,老李用自己的辛苦为居民带来了方便,其价值是不能用金钱来计算的。

    老李和善,胖脸上总是挂着微笑,更有一副热心肠。这些胡同的每个院落、每户人家他都熟悉,对一些生活困难,或是行走不便的老人和病人,老李更是熟记于心,常常登门入户,问问有什么需要,送货上门。

    我们院里住着一对老夫妻,老太太半身不遂,儿女不在身边,生活不便。老李每隔几天来一次,嘘寒问暖,老人十分感激。有回老人想买斤鸡蛋,恰巧老李的车上又没货了,结果当天下午老李再次上门把鸡蛋送来了。这是常事儿,车上的货短缺了,下一趟老李一准儿给你送来,从不会忘记,也不嫌麻烦。

    老李说话有点毛病,口齿不很清楚,但却乐观幽默,整天乐呵呵,男女老少都待见他,极有人缘。常有居民给他端茶送水,或请他到家里落脚歇息。小孩儿们一见老李车来了,立刻就围上去,七嘴八舌地叫他,老李也没大没小,嘻嘻哈哈地和孩子们说笑,逗他们玩儿。一些调皮捣蛋的孩子常悄悄跟在老李车后,用手扒住车的后沿,蹲在地下蹭着走。老李把车一停,假装生气,吹胡子瞪眼地冲向孩子,孩子们尖叫着一哄而散,老李则哈哈大笑。那时我父亲在外地工作,常年不在家。不知怎的,他和老李却十分熟悉,每当我父亲回来,老李肯定来探望。老李的梆子一响。我父亲就像听到了暗号,沏一杯茶等老李进门。偶尔商店里来了紧俏些的东西,如好点儿的烟酒,老李就给我父亲带来。

    老李的流动货车,伴随着悦耳的梆子声,一直在棉花地一带出没,即使是“文革”期间老李挨批斗也是如此,只是老李变得衰老了,头发花白了,步履也开始沉重,老李仍是一个人流动售货。再后来,落实了政策,老李还是老李。但以前那个壮壮实实、满脸是笑的老李再也回不来了。记不清从哪一年起,流动货车没有了,从那时起再也没见过老李。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家从棉花地搬走。到了九十年代中期,棉花地由南向北拆迁。现在,大部分胡同都已经不完整了,我家住的那条胡同早已建成高楼大厦。去年我特意去那一带转了转,想起许许多多的往事。陡然间,老李的身影浮现在我的眼前,耳边似乎又响起了老李的梆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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