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的西单

  
　　这是1961年的西单商场。西单商场1930年始创，1941年，在西单北大街从南到北相继建成几座商场，统称西单商场。1956年实行公私合营。西城区档案馆
 
 
    现在的西单，是京城有名的时尚策源地，大街两旁商场林立，街上随处可见型男靓女。其实，西单在北京城的时尚地位并不是这些年才建立起来的。数十年来，以西单商场为标志，这条街在各个时期基本上都是京城最繁华的商业街区之一。西单家喻户晓，不少京城百姓都能说点西单往事，但是，八十年前西单商场刚建时什么样，恐怕知道的就不多了。现在，《四合院》给您请来一位与西单有渊源的老北京，给您讲讲——

    1930年前后一位黄姓归侨回国报效，在西单牌楼北边东面选了块地界开始筹划建立商场。算起来至今，西单商场已有八十年历史了。商场开业不久父亲就开始到这里做买卖，我家也与西单也结下了不解之缘。

    父亲在商场里有着两个批发兼零售的大买卖，此外家里还有一座织袜、织（毛）衣的小型工厂。那时，厂子生产顺利，在西单的买卖也十分兴隆。

    天有不测风云，西单商场也一样，最大的一次灾难，要数1936年冬季的那场大火了。

    那是在凌晨时分从一位值班长屋内起的火，火势随风很快就蔓延至全商场，在拂晓前已基本烧成了一片火海。消防人员因人力、设备不足，只得退守到周边控制火势，力图切断不断向四周蔓延的火舌。当众商家赶来，看到这片火海时都被惊呆了，有的挥拳跺脚，有的则放声嚎哭，更有人企图冲入火海挽救自己那份家业。

    父亲是听到着火半夜从西单白庙胡同（现在位置为西单西北角中国银行处）家中蹿出去直奔现场。母亲见后迅速告诉荣斌叔：“快！快跟上他！千万别让他冲进火场去！”就这样，后边有叔叔紧紧拉着父亲的胳膊，前面又有从内二局（北平市公安局内城第二区分局）调来维持秩序的警察拦截，父亲才没冲进火海。

    天亮后，商场满目狼藉，父亲多年兢兢业业置办的家业，在这场大火中化为灰烬，柜台里的银元都被烧成了银坨子，铜板也都被烧成了铜疙瘩。当时，不少遭难的商户因大火生活陷入绝境，市府官员出面抚恤赈济，才得以劫后余生。

    不过，也不是所有商户都遭了难，住家离商场远、知道火灾消息晚的，遭遇多和我家一样，而个别住的近得信儿早的，先赶到火场，趁乱下手连抢带搬，趁机捞了一笔。

    这场大火是西单商场历史上最为严酷的一次灾难，紧接着商场的管理层进行了改组，由一位颇具魅力的王先生出来引领这商场的重建。翌年，就在其废墟的北侧，即现在以金象大药房为中心的位置上又建起了一座新商场，取名为“临时商场”。虽说叫其临时，可直到解放前夕，这个临时商场依然在营业。

    继临时商场的开业，紧接其南侧根据经营范围不同又相继建成了“正谊商场”、“厚德商场”等五座商场。鉴于火灾的教训，后几座商场在设计上既考虑了方便顾客进出临街开了正门，还在两侧专门设置了防火门。

    除临街的商场大门，通过其各自两侧的防火门将各商场贯通成一片，这样一旦遇到火警，既能迅速疏散人员，又能紧急关闭其两侧的防火门使其灾情被控制在一个局部。

    从经营上讲，东西走向的正谊商场是最大最正规的综合商场。根据防火需要，商场在中部位置上的楼上、下各设了两扇滑道式防火暗铁门，随时可以切断东西两部分。对外则特设了四个门，西门通过一间名为“高岛屋”的商店一楼至街面，东门与太仆寺街西口相对，中北门隔槐里胡同与王爷府大门相对，西侧北门隔槐里胡同与临时商场南门斜对。

    正谊商场周围及中央一部分为两层建筑，二楼了除商户，还有家占地不小的“君再来”台球厅，其下面还设有能玩坡式和立式两种小球的“吉来球社”，在这里如果手气好、运气佳的话，还能赢回一些球去兑换香烟糖果等奖品。

    这座商场开业后不久，还出现了一家占地虽然不大、但却非常引人注目的商店，就是“紫园商店”。

    之所以叫做紫园，就是因为这家店的主色调均为紫色，以经营上海时装为主，兼营古色古香的各色中式旗袍。其服务人员又都是年龄在二十几岁左右、有着出众的相貌和挺拔身条儿的窈窕佳丽，且一水儿都穿着紫红色紧身半袖旗袍。无论是前来购物的还是闲逛商场的，走到这里都会不约而同地进来转个圈儿，欣赏一下现代前卫的时装和代表中华文化的传统女装，体验一下这里温馨优雅的购物环境，所以，这里每天都是顾客盈门。由于“紫园商店”的经营成功，紧接着在其东隔壁又出现了一座“兰园商店”。尽管它是个标准的复制品，但其经营效果却远不如紫园。

    在这座商场的前边，也就是临街的一面，是座三层楼的日本商店——“高岛屋”的，而在这商场的后边，日本人又开了两家餐厅——“蛇乃木”和“纪乃国”。

    厚德商场分东西两个部分，西侧经营服装鞋帽为主，兼营金银首饰、工艺纪念品等，东侧以经营餐饮娱乐，当年相声大师常连安和他的几个儿子小蘑菇、二蘑菇等一家人为主开办的“启明茶社”，就设在这里。

    那时，凡是到厚德商场消遣的人们，进“启明茶社”无须购票可以直接落座。一场相声段子表演完后，工作人员就会用小笸箩逐排零碎收钱。“启明茶社”以高超技艺赢得了观众，经常爆满，笑声不断，这也是厚德商场吸引顾客的主要原因之一。

    西单的另一座商场是以餐饮业为主的专业商场，如较有名气的“西来顺”、“同春园”等几家大饭庄就都设在这里。北京的各种特色小吃这里也是一应俱全。当时商场的不少从业者和熙熙攘攘的顾客们大都会在这里就餐，其热闹场面可想而知。

    还有座商场为图书专业商场，如同后来的新华书店。在这座知识宝库里，除了可以买到各种新出版的书籍，还可买到古代书籍和名人字画，因此这里每天都有大批青年学生、学者和研究人员前来光顾。这里也是这六座商场中唯一的一座禁烟商场。

    最南边紧靠堂子胡同的商场，从隆重开业至没落无声，始终没能兴旺起来，最后沦为众商家的宿舍区了。

    这些商场靠街的一面，有不少北京有名的老字号，如盛锡福帽庄、明明眼镜公司、西鹤年堂、宏达堂老药铺、吴新昌茶庄、稻香村食品店等。在这些店铺中部位置上，还有一个“水窝子”，当时商场和其附近住户的生活用水几乎大多数都要从这里订送。

    这家小窝子占地约一百多平方米，安装着两台压水机，几名工人不间断地轮流着压水，还有多名送水工用手推的独轮水车负责向订户送水。在没安装自来水管之前，我们家的水就是从这里订的。这些送水工不会记账、算账，因此在每送一担水，就用粉笔在订户家窗下的墙砖上画上一道，逢月底结账时一数就知道该收多少钱了。

    “正谊”、“厚德”等五座商场，都是火灾后跟着临时商场建的。第一个建立起来的商场，还得算是那座有影响力的临时商场——东起王爷府西墙外，南至槐里胡同，西至西单北大街，北至耶稣教堂，占地约三四千平方米。

    临时商场的格局分为三大部分，北端为杂耍场，东边一块地和南边一块地分别是“大众”和“静宣”两家电影院，其余部分则为商场主体，经营服装、文具、百货和一小部分餐饮。整个商场除杂耍场是露天设置的以外，其余部分都是盖有金属顶棚，场内花砖墁地。

    临时商场共有两个门，南门与槐里胡同相接，西门与西单北大街相接。场内东西向共有四条通道，南北向则有五条通道，布局严谨，规整合理。

    这座商场从一开业就一直很热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尤其是杂耍场，更是别具一格，吸引了大批观众。这里有以熊德山为代表的摔跤场，有以关学增为代表的说书场，还有说相声的、唱大鼓的、变戏法的、耍把式的、拉洋片的，偶尔还会有耍猴的。各场地儿大都是一张桌子和三条长板凳，观众就围坐在板凳上，而更多的观众则围挤着站在坐者的后边。无论是坐着的还是站着的，对场内的表演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看着，脸上的表情也随不断变化着的表演内容和情节而起伏着，喜怒哀乐，颇有情趣。场主每过一个阶段，就撂扣打钱。

    所谓撂扣，就是场主为了吸引住观众，在关键时刻猛然打住。所谓打钱，就是场主拿着小笸箩绕着场地儿要钱。这时大部分人都会往笸箩里扔上三分、五分的，也有上次给了这次不想再给的，但也偶尔会有一些大方的，扔上三毛、五毛的，这时场主就会高声道谢，同时周围本家儿捧场的人也会一齐高声附和着：“谢谢这位先生。”这时众人的视线就会不约而同地聚焦在这人身上。

    当然，也有开始打钱的时候溜号的，尤其是站在后边看的人。这些人既想来这里开开心，可兜里又没钱，只好在这时溜到其他场子再看蹭儿去，等打钱的时候再次溜号。但每当遇到这种情况时，场主就会高声求道：“请诸位别走！请诸位别走！没钱不要紧，您能在这儿给我站脚助威我就多谢您了。”一旦场主发现那些坐着始终占着地儿，却总也不肯掏钱的，也会不指名道姓地旁敲侧击地给这些人几句，令其自觉没趣，走人给别人腾地儿。

    这杂耍场四周都是些餐饮小店铺，有卖豆汁、烧饼、果子的，有卖压饸    、面条的，有卖窝头、莜面卷的，还有卖清真小吃的。这些小店铺边卖边吆喝，吆喝声夹杂着场内的各种曲艺声和此起彼伏的叫好儿、鼓掌声，好不热闹，真像到了小天桥一样。

    这里的电影院开始演的都是无声电影，就是先演一段画面再演一段对白的字幕，然后再演画面再对白。这样的电影看着费点儿劲，更苦了那些目不识丁的观众，但还是比那些影像不会动的拉洋片要招人，而且这种电影还是循环放映，一遍看不懂还可以接着再看第二遍、第三遍，因此每天的观众还是不少的。票价也不贵，当时只有一两毛钱，小孩还可以打半票。后来逐渐演变成有声电影了，观众也增加了许多。尽管当时的音像不行，配音技术也不成熟，还经常会出现声音和画面错位，或演着演着突然没了声音，但多数人都不太在意这些。

    静宣电影院是后建的，所以一开始放映就是有声电影，它的配音技术也比较好，而且这家电影院虽然比“大众”面积小一些，但却比较正规，比如前边有个半圆形台子，台内有正规幕布，全场都是正规的长条椅子等。而“大众”则是把幕布直接悬挂在前边墙上，座位大部分都是长条板凳。

    就是这个临时商场，再加上“正谊”、“厚德”等另五座商场，成为现今西单商场的前身，也为后来西单的商业兴盛奠定了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