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儿春秋 在北京,除了金碧辉煌的,遍布京城的胡同四合院,还有一个特有的居住群落——大院儿,部队有家属大院儿、部委有机关大院、大专院校与科研单位也有自己的大院儿……大院儿不仅为青砖灰瓦四合院的北京城带来了与以往不一样的居住形态,更形成了有别于传统胡同四合院的文化氛围。在与老北京传统的不断融合与磨合中,独特的大院儿文化,逐渐成为北京人文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在南城的白广路上,就有着好几个大院儿,当年我就住在其中的一个大院里。我住的大院儿一开始叫“黑色冶金设计研究总院”,周围的居民就顺口简称为“黑冶”,乍听上去,好像住在院儿里的人都又黑又野。后来,大院的名字改称为“冶金部北京钢铁设计院”,相比于“黑冶”,我们更愿意叫它“设计院”。 我从小在设计院里长大,父辈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四面八方,所以尽管我们这帮子弟是在北京生、北京长,但实际上受到的文化熏陶,也更加纷杂。 小时候,我住在院子里的一个筒子楼里,一层楼住着十户人家。一开始,设计院的家属楼只有八九栋,这些楼都是沿用前苏联老大哥对宿舍楼的编排管理方法,把楼号按“眷几眷几”来编号,而每一栋楼的各个楼门,则按“几栋几栋”来编排。比如我住的那栋筒子楼就排成了“眷九”,所在的楼门叫“二栋”。 小时候我们不理解“眷”是什么意思,总是觉得很困惑:为什么把我们住的宿舍要叫什么“圈”什么“洞”呢?再加上我们的大院叫“黑野”,您说这院里的人能好得了吗?后来总算是自己搞明白了,但还是要经常给院儿外的小伙伴们解释。再以后,大院里的楼越造越多,后建的楼就不再这样编排,而是叫几号楼几号门了。 设计院内大致有工作区和生活区两个部分,工作区占地面积并不大,只有几栋办公楼连在一起,其中南侧的辅楼叫“单一”,说白了就是单身宿舍一号楼,在院子里另外还有一栋“单二”;北侧的楼叫“勘察院”,是另外一家勘察设计院临时借用的。相对于办公楼,职工家属宿舍楼却有九栋之多,从“眷一”一直到“眷九”,依次排列下来。 大院儿本身就是一个小社会,各种服务设施和机构配置一应俱全:大食堂、医务所,在一个二层小楼里有幼儿园,在一排一层的平房里,和幼儿园之间有一个院门相连通还有托儿所,另外,还有锅炉房、四合院、院子里的人习惯叫“小铺”小卖部,粮店……不用出大院儿,一般的生活需求基本都能满足。 别看这些服务设施有些并不是很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就拿幼儿园来说吧,幼儿园院子里滑梯、转椅、攀登架……这些许多社会上幼儿园都不见得有的游乐设施,我们大院儿里的幼儿园都有,还有一架可以摇来摇去的铁船呢。 除了这些基本的服务设施,还有一些设施大概只是我们大院儿里所特有的,起的名字也只有院子里的人才能理解:菜窖、木模车间、516公社、单一广场、大烟囱……用今天时髦的话说,这些地方都是大院的地标,是不是也可以称作大院儿景点呢? 那时候,我们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晚饭时分,家长们操着南腔北调在厨房里忙碌,而孩子们呢,则成群结队地从这一家跑到另一家。筒子楼里的邻居来自天南地北,除了北方人,还有江苏的、上海的、广东的、四川的,尽管不能说各家人都能始终保持着自己的生活习性,但是时不时地,总会有邻居做一些非常有特色的食物,让人垂涎三尺呀。记得来自四川的袁奶奶做的熏腌猪头肉特别好吃,回想起来,其中豆豉、花椒的味道,至今仿佛还在舌尖上依稀可辨。 斗转星移,斯人已逝。原先大院儿里的那些老人,有许多都已经不在了,当年的孩子们也都已经步入不惑之年。尽管大院还在,但是早已面目全非。现在院子里已经没有地方再盖新房子了,已有的宿舍在房屋改革的过程中全部卖给了职工,设计院的各个科室也搬到了亦庄,办公楼里的办公室有些给了后勤机构,有些出租给了其他单位。 如今居住在大院里的大部分人,都是原来设计院里的离退休职工,和我年龄相仿的人很少有住在院子里的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在这里临时租住的外来人员,当然也很少再有小孩子到处跑来跑去了。 据说,现在住在院子的人里面,八十岁以上的老人有一千多。清晨,老人家们聚集在一起晨练,晚饭后可以看到他们三五成群地在院子里来回散步。见证我成长的这个大院儿,正慢慢地变得迟暮和冷清,当年的那些在下班时从办公楼里涌出来黑压压人流的场面、放学后在院里随处可见的学生们打打闹闹的场面、幼儿园门口接送孩子时的叽叽喳喳的场面,都成了过眼云烟。 也许再过不了几年,大院儿的这片地会被重新开发,或许将会有新建的小区取而代之。到那时,大院儿里的景色,甚至于大院儿这一特有的词汇,或许都将会在京城中逐渐消逝。 那时,无论是按占地面积还是建筑数量,我们大院儿在北京都不算大,比我们规模大的大院儿有的是。其实,我们大院的特点不在规模,而是在建筑本身,个个都比较精致,就是用今天的标准来衡量,无论是建筑的布局、通透要求、小区的容积率、小区的绿化和小区的配套设施,都绝不逊色于现在新建的时尚社区。 那时候,大院儿里的树真多呀!大家都不知道这个大院儿的规划设计者是谁,可当年这个大院儿里除了造房子之外,在院儿里还种植了许多不同树种的树木,有杨树、槐树、榆树、桃树、海棠树,还有一些柏树和臭椿树…… 杨树是最为普遍的,生长得也比较快,而榆树和槐树则成长的比较慢,比如在“眷一”和“眷二”之间有几棵大槐树,多少年都似乎是一个样子。那时候的作息时间是有午休的,炎炎的夏日午后,大院里绿树成荫,知了在高一声低一声地叫着,大人们都沉浸在午睡的美梦中,只剩下毫无倦意的孩子们还在院子里东游西逛。 大院里最有特色的是院内的两个花园,分别叫做第一花园和第二花园,里面有许多花木,特别是第一花园。 第一花园是园林式的,四周有几条甬道通向花园的中心,甬道两边有低矮的柏树簇拥着,花园的中心是一个大大的金鱼池,里面种着荷花,养着一些草鱼。不过到了后来,这个池子就一直是干枯的了。 这个花园中每年一到季节,“榆钱儿”非常多,让我们大饱口福。每到这个时节,孩子们就猴急猴急地爬到树上,把整串儿整串儿的“榆钱儿”揪下来,一胡噜一大把,往嘴里一塞,那叫一个香!当时真是年幼无知啊,不知道这种行为不仅仅对树木的破坏非常大,对孩子们来说也很危险,我自己就不止一次从树上摔下来过,摔得头破血流。这个花园里另一种非常香的花是槐树花儿,一串儿一串儿的,白白的淡淡的,透着些青青的颜色。 第二花园是供大院儿里的职工与家属锻炼用的健身场地。在这里,有一个沙坑,沙坑上面有一个大大的架子,架子上面挂着用铁链做的软梯、爬杆、秋千,在旁边还立着单杠和双杠。因为很久没有人维护了,到了我玩的时候,软梯下面的固定部分已经断开了,原来的秋千也已经拆除了,就剩下了两个光秃秃的挂秋千的铁环。我们总是把这个软梯当秋千用,荡来荡去很开心。爬杆呢,就是一根铁杠子,用来练习臂力的。我们经常在这里玩“拔”杠,就是用双手抓住铁杠子后,双脚离地,依靠臂力,双手交替着,一下一下地把身体从地面拉到铁杠子的顶部。 那时院子里的树木有专门的园艺工人维护,有位园艺工人姓常,在他存放工具的屋子外面还有一片小小的苗圃,孩子们就把那地儿叫做“老常花园”。在我们眼中,老常人比较厉害,“老常花园”的院门也是常年紧闭,有时候有孩子好奇跑过去探头探脑,往往被老常的一声大喝吓得落荒而逃。除了老常,大院儿里还有一些师傅,比如传达室中有一位姓沙的师傅,人称沙老头,经常双手吊在树上摽悠儿;在水暖组里有位长着络腮胡子的大老张,经常醉醺醺的;司机班里有位张大炮,还有大老黑……这些人在我们眼中,都是厉害人物,一提起来他们的名字,孩子们就噤若寒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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