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寺

2002-12-1 11:00| 发布者: 佚名

去法海寺的山路，从农贸市场的早市开始。走过卖早点卖布头的小摊，再走过哈哈乐园和一个茶社，路两边渐渐安静起来。绿色树丛掩映着山石，行走其间，感觉有点像《伊豆舞女》中的徒步旅行。法海寺是一个小庙，明朝太监李童集资修建。庙门口黑底描金的大字“法海禅寺”，据说与法海和尚没什么关系，而是“佛法广大难测，譬之以海”的意思。小庙里的明代壁画，就画在大雄宝殿的墙上，共236平方米，包括71个人物及众多的花鸟山水。当时作画的十五个画家，名字还刻在寺前的石碑上。因为去得太早，庙里只有我一个人。管理员收了门票就到一边摘菜去了，留下我独自面对虚掩的大雄宝殿门。犹豫地推开，走进去，光线黯淡，房顶上几支惨白的日光灯管，照着墙上五百年前的笔墨。第一个感觉是这些画热烈如歌舞喧腾，特别是在大殿后部，满墙的宽袍大袖，衣衫飘动，一个个雍容沉静的丰满面容，让我觉得自己是在目睹一次古代的高层聚会。五百年前一个最繁华的瞬间，就这样在幽暗的走道中隐隐再现，时光倒错迷离，如同五百年后至尊宝回到水帘洞，一时间对自己的前世今生都有些不明所以。壁画共分十铺，正对门的扇面墙上有三铺“祥云图”；墙背面是“三大士图”；东西墙上各有一铺“佛会图”；后墙上还有两铺“帝释梵天图”。这十铺图画组成了一个红尘般热闹的佛国，神仙，菩萨，飞天，仙女，外表清冷的山间小庙，原来鸟语花香，彩云缭绕。 “祥云图”是五彩云纹，以前曾是佛像的背景，现在佛像被毁掉了，这些云彩便成了演出开始前的序幕，翻滚着酝酿气氛。“三大士”分别是水月观音，文殊菩萨，普贤菩萨，都穿着轻纱，戴着首饰端坐，脸上是古今中外仕女肖像中通用的安详表情。 “佛会图”画的是32位佛众代表去开会的途中。神仙们三五成群地坐在云上，云彩下面则是人间，小桥流水，白莲花，绿篱笆。 “帝释梵天图”是36位神仙鬼怪的行进队伍，人物高达1.2 到1.6米，每个人手上都举着点儿什么，菩提莲花，谷穗针线，或是刀叉剑戟，争相表演自己的拿手好戏。古代好像很喜欢画这样的游行队伍，浩浩荡荡地不知道要开到哪里去。虽是佛界盛会，但是男神画得像帝王，女神是后妃或贵妇模样，韦陀是青年武生的英俊面容，要不是队伍中夹杂着牛头马面，以及金毛狮兽，六牙白象之类的古怪坐骑，真让人以为是一次帝王与后宫的春游留影。法海寺的这些壁画之所以有名，因为是宫廷画家所作，与甘肃莫高窟与山西永乐宫的民间壁画相比，这里的壁画做得非常专业。据说一般民间壁画，多采用钩线填色的办法，而且多是流水作业，由师傅做好底稿，标上各种颜色的代号，然后由徒弟根据标号填色，所以画面与技法相对简单。而法海寺的这些画，由宫廷画师以画卷轴一般的精细来画壁画，不只是钩线填色而已，而且“沥粉堆金，叠晕烘染”，每一项专业技术都做得十分到位。有中央美院的学生来上课，拿着手电细细研究墙上的红红绿绿。借着手电的黄色光影，我看见朱红的衣带上浮现出描金的云纹，绿色的衣摆上原来有金色的流水曲线，这些淅淅沥沥浮现出来的图案，让我明白，五百年前，墙上不但有衣带临风的线条生动，而且一定金碧辉煌，无比华丽。这些壁画用的都是天然矿物颜色，朱砂，石绿，赭黄，蛤蜊白粉，所以长久不会褪色，直到今天依然可以看得很清楚。只不过曾经鲜艳的朱砂，如今变成旧红色，没有了浓烈情调，却增加了一点时光的沉稳气质。总的说来，壁画的底端颜色很新，因为以前一直摆着供台，使这部分画面被遮掩住了；壁画的中段发黑发暗，因为供台上烟熏火燎，使画面受到很大影响；到了上部，画的颜色又鲜艳起来，只不过时有漏雨，有些地方可以看到隐隐的雨水纹。忽然想起在承德安远庙中看到的壁画，基本上残破不全，可是在边边角角，依然能找到一些海浪，几片树叶，模糊的红衫妇人，家里堆着金子的善男信女，总之，小阳春般的好日子，种种与人为善的小故事。与安远庙温暖的民间风光相比，法海寺的壁画则是佛国最高层的聚会，理所当然要奢侈许多。在牡丹花与菩提树之间，神仙们一个个宝像庄严，与人间不即不离，若即若离，一转眼也是五百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