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英之死并无“谜团”

  北京电视台前不久播过一期访谈节目，请来的嘉宾据说是当年参与挖开李莲英之墓的教师。这位教师称，李莲英墓中只有脑袋没有身子，所以，他认定李莲英是死于非命。10月24日，北京电视台《档案》也播出了一期专门探讨李莲英之死的节目。令人匪夷所思是，一贯讲究客观真实、尊重历史的《档案》，竟然也神乎其神地描绘了李莲英之死的多个版本，给观众的感觉是李莲英之死确实蹊跷，起码不是正常死亡。不然的话，他的墓中怎么会只有脑袋没有身子？他的家人说他是患痢疾死的，而死时正是农历二月，大冷天的，怎么会得痢疾？显然不是实话；他的墓志上对于他的死，用了一个“殒”字，似乎也藏着什么秘密……

  笔者当年采访过一些有关人士，掌握了一些材料。其实，关于清末大太监李莲英之死，并没有什么“谜团”。

  李莲英家人称其死于“烟后痢”

  1991年春节过后，正值姜文主演的影片《李莲英》放映，笔者在当时任北京西城区委宣传干事的鲁来顺带领下，采访了李莲英的两个过继孙子：李祥浩和李祥仲。两位老人当时年过七旬，是在李莲英死后出生的，因而他们所知道的，也只是从父辈那里听来的。据两位老人说，他们的祖父李莲英是善终，死于“烟后痢”。

  关于这个死因，我觉得李家人没有必要撒谎。如果是非正常死亡、需要找个死因遮掩一下真相的话，可供选择的很多，何必单单说“烟后痢”？

  《档案》节目提出质疑，说大正月里不可能得痢疾，这个质疑其实站不住脚。痢疾，严格说是一种里急后重、便血便脓的症状，致病原因可以是细菌感染，还可以是病原虫性感染。只要被感染，什么季节都可以发病。至于所谓“烟后痢”，是常年吸食鸦片造成蓄积性中毒、免疫力降低引起的，无药可治。

  关于李莲英的死因还有两个旁证。一个是《清朝野史大观》中有篇文章说到李莲英：“迨其病卒，饰终之典，等于元勋。罪浮于安德海，而结果大异，亦有幸有不幸尔。”这段话意思很明白，说李莲英是病死的，虽然罪行超过了安德海，却得以善终，而且死后的葬礼很隆重，跟大功臣一样。

  还有一个旁证是《宫女谈往录》，书中的宫女也说，宣统三年清明节前，得到他(李莲英)的丧帖子，说那年正月连阴天，李莲英就是在连阴天里得痢疾死的。正月二十九得的病，夜间肚子绞拧般的疼，第二天发现有脓血，一点东西也吃不下，到二月初四就死了。

  假如李莲英确实死于非命，这在当时一定是个重大新闻，李家无论如何也是保不住秘密的。

  若遭仇杀怎么可能留下首级

  《档案》节目列举的“证人”中，有一位是“学者”颜仪民。他是“李莲英死于非命”的证明人之一。但是笔者认为，颜仪民所言不足为证。

  当年笔者数次采访过颜仪民老先生，对他颇有了解。他是满族，姓叶赫颜扎氏。清末庚子年曾任山西巡抚的毓贤，是颜先生的伯父。了解这段历史的人都知道，这位毓贤大人支持义和团杀洋人，八国联军攻占北京后，指其为“罪首”。西太后迫于洋人的压力，将其处死了。颜仪民的父亲毓泰，曾在九门提督江朝宗手下任职，他本人和江朝宗之子江宝仓关系不错。据他听江宝仓说，李莲英临死之前，曾应江朝宗之邀去什刹海之畔的会贤堂赴宴，宴罢回家，路上被人杀死了。

  如果说，李莲英墓中有首无身，可以支持颜仪民这个说法的话，那么更无可能。为何？如若李莲英被仇人杀害，应该有身无首才对，怎么会把头留下把躯干拿走？这太不合常情。退一万步说，李莲英死时确实只有头颅没有躯干，他的家人能只将他的一个人头下葬么？一定会给他配一个身子的！不是金身银身也得是个铜身，最最不济的，也会烧个陶的。这是中国封建伦理所决定的，不如此，他死后就不能转世托生，后人将要背上“不孝”的恶名。

  当年我采访颜仪民先生的时候，颜先生年近八旬，就是说，他出生于民国初年。他跟江宝仓关系不错，即说两人年龄相仿、差不会太多。就算江宝仓大他十岁，李莲英死时他也不过是个孩童，有些事情也是从大人那里听来的。因此，颜先生的证词不足为信。

  颜先生著有一本《幽灵缥缈录》，曾赠我一本，里面有这么个情节，说有一天光绪皇帝到景山上散心，忽听北长街传来一片鼓乐之声。一问，方知是李莲英在娶第三房姨太太，派小太监出去一打探，满朝文武都给李莲英送了贺礼……

  笔者采访了李莲英两位侄孙后专程去请教颜先生：李莲英娶姨太太的这个情节您是从哪儿得来的？颜先生说：民国时期小报上登的！

  而且，颜先生这本专门骂西太后和李莲英的书里，也没有李莲英赴宴后被仇杀的情节。这么好的故事，颜先生为何不写进他的大作呢？莫非是后来听说李莲英墓中有首无身，他才忽然想起来了？

  挖墓时并未发现身首异处

  据赵广志口述的《李莲英墓挖掘的经过》中说，墓穴挖开之后，校革委会主任“马上给市文物局打电话，请他们派人来。过了一会儿，文物局来了两个人，我们就开始了清理工作。”照这样说，清理李莲英墓的人中，有市文物局的两个人。那么，墓中的情况谁最有发言权呢？应该是文物局的人。可《档案》节目中恰恰没有文物专家的看法。

  当年，笔者采访过进入李莲英墓的文物专家苏天钧。苏天钧曾说，他就是当时进入李莲英墓穴的两个人之一，另一位同志姓李，是负责照相的。

  苏天钧当时先是打开墓穴石门，然后又对墓穴中的殉葬品进行了清点。他说，李莲英的棺椁不在棺床上了，而且已经散碎在棺床下的一堆淤土上。棺椁散碎的原因可能有两个，一个是墓穴进过水，将棺椁漂移，水渗尽之后，棺椁朽败而散；还有一个可能就是，盗墓者为得到财宝而毁坏了棺木。苏天钧说，墓穴顶端有洞，不能排除墓被盗过的可能。

  苏天钧认为，墓被盗过的可能性很大，一个是墓中没有发现大件随葬品，一个是李莲英的颅骨在棺外。当时李莲英的尸体已经腐烂，并不是没有身躯和下肢。不过身躯和骨骼不完整，可能是盗墓者移动尸体造成的。

  按照苏天钧提供的情况，所谓“身首异处”的说法根本不能成立。

  殒和殁原本是同义词

  《档案》节目中还提出一个疑问，说李莲英的墓志上用于李莲英死亡的字眼是个“殒”字，为什么不用“殁”呢？其实，殒和殁是同义词，都是死亡的意思。《史记·屈原贾生列传》：“伯乐既殁兮，骥将焉程兮？”《三国志·蜀志·先主备传》：“历年未效，常恐殒没。”《史记·汉兴以来诸侯年表》：“殒身亡国。”也就是说，对同一亡者而言，用殒、用殁都是可以的，没有本质差别。

  李莲英不过是一个历史人物，而且是个反派历史人物，一向被当成丑化的对象。在娱乐化泛滥的今天，用他的传奇来消遣一番似乎无可厚非。但是，千万不要把演义当成历史，还要贴上一个学术的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