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一台产于1904年的手摇留声机,是美国著名的“胜利”系列产品。 1895年,爱迪生成立国家留声机公司生产出第一台发条留声机,迄今已有121年。我家这台112岁的“胜利”也算得上是留声机大家族中的开山老祖了。 “胜利”虽老,但工艺水准仍不输于今,12英寸大唱盘,全部原配机件原配唱头,支持78转黑胶唱片。发条动力强劲,声音洪亮清晰,机身上印着正规的产品序列号,特别是那块小狗儿聆听留声机的铭牌,既卡通又传神,显示着美国人的浪漫不羁。迄今,桃木机身百年不朽,金属机件依然滑润灵动。但极不协调的是,机箱中却笨拙地装着一只流行于上世纪中期的电唱机唱臂,看上去很是“穿帮”,这里面有一个令人心酸的故事。 上世纪三十年代,正在河北第二师范读书的父亲置下了这台留声机,由于是平生第一笔巨投,所以格外珍惜,并历经动乱传承两世。 父亲酷爱京剧,闲暇的日子里,经常用它欣赏京剧,款款转动摇把,一曲曲妙韵高腔经常引得邻居登门助兴。“文革”开始后,一应传统剧目统统禁绝。老留声机被搭上了一块素布扮作茶几。 没有戏听的日子里,父亲经常细细地擦拭它,似乎要从摩挲中品出心音,那是一种苦情的厮磨,那时的我哪里懂得。一日,我放学回家时发现门窗紧闭,里屋传出轻微的响动,好奇心驱使下,我轻轻推开一道门缝儿,只见父亲和他的两个戏友,正在偷听那留声机,三颗头简直要争相“挤”进那半张着盖子的老匣子里,如醉如痴,华发厮磨,伴着共同的频率忘我地晃动着。一个久违的、细如蚊鸣的声音在空气中半张半隐:“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那是马连良的《空城计》,听上去悠悠如空谷足音。 留声机的音量为何如此之小?原来,父亲悄悄对其进行了一番改造:他在原装的金属唱臂旁安装了一个上世纪60年代刚刚问世的塑料电唱机唱臂,其唱针由于没有了电磁放大功能,只能靠自身的重量在密纹唱片上“压”出细微的声响,这通过老留声机音箱发出的微弱声响,虽然聊胜于无,但却有效地防止了声音的外泄,这不能不说是被逼出来的一大发明。 大半生战乱、运动的打击让父亲养成了一种隐而求其安的心态,后来“文革”结束了,因听而获罪的年代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他依旧固守着伏耳屏息的听戏习惯。再后来,音乐更加放开,人们可以大胆地聆听各种声响,或浅吟或高歌,少有顾忌,再不需要像我家老留声机一样设置“二元系统”以防外泄了,但父亲却离开了人世。 至今,这架百年留声机一直伴随着我们,时不时,静听一曲马连良的《空城计》,父辈们如醉如痴的镜头就再次环绕在我的心里。之于收藏市场,老留声机因“破相”而贬值,之于我家,它的价值弥足珍贵。 |
2000.11.1,老北京网自创办之日起,已经运行了 天 | 老北京网
GMT+8, 2024-11-22 22:45 , Processed in 1.084890 second(s), 8 queries , MemCache On.
道义 良知 责任 担当
CopyRight © 2000-2022 oldbeijing Inc.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