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去同事小雨家串门儿的“故事”。 小雨家是一座小四合院,黑漆大门,灰砖灰瓦,两个擦得发亮的黄铜门环特别耀眼。院中小坪,东边是白里透红的海棠花,西边是红褐叶片的榆叶梅,树边泥土都用鹅卵石压着,树座外码了两圈青砖。踏进院门,顿觉清爽,同来的男士忍不住瞎改京剧《武家坡》的唱词:“一马来到清凉界,不由人一阵阵神清气爽。”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小雨的妈妈在客厅迎接我们。老太太七十多岁,灰白头发盘在脑后,白净的脸上没多少皱纹,着一件藏蓝对襟衫,既精致又精神。沏茶,聊天。捧着茶杯,茉莉花香直沁心脾。 我不由欣赏起小客厅及其摆设。阳光在掉了漆的窗台移动,没一丝灰尘;红木靠椅和茶几如同刚打过蜡一般,放着光亮。地面青砖平整端正,其中的小砖块竟然反射阳光……忽然发现,条案上“开着”一朵红艳的牡丹花。我走近细看,是红丝绸手工缝制的,中间还“吐露”着黄色花蕊呢。小雨介绍说:有一天,妈妈不停地在几间小屋转来转去,像是找什么东西。得知妈妈找的是自己的老花镜,小雨笑得前仰后合:“亲爱的妈妈,摸摸您自己脑袋……”眼镜就在头顶。妈妈也忍不住笑了!从此,妈妈就用碎绸缝出几朵红牡丹,摆在每个房间的显眼处,标识眼镜所放的位置。那以后,戴着眼镜找眼镜的“事故”再没发生……边听边笑中,我对窗明几净、井井有条的小雨家,有了新的认知:寻常的幸福,都是点滴用心的结果呀! 小雨说,她爸也总手脚不停歇,似乎闲着太奢侈。院坪角落有把大笤帚,见到脏东西就扫除;房间门后有小一号的扫把和簸箕,哪怕一丝头发,也要立即扫进簸箕;院里树上发现残枝败叶,立马除掉;花围砖石松动了,毫不拖延就手扶正……“爸妈都年过古稀了,但依然用心把家收整得风清水顺,一人家住着特别舒适。老人勤勉,晚辈自然也学样,五岁的小侄子还争着倒垃圾呢。”小雨笑言。 在我们谈兴正浓时,旁边四合院的一位奶奶前来归还餐盘,一再“谢”个不停。小雨说,老人家的孩子都不在身边,三四年回不来一两次。“我妈常去看望这奶奶,家里做了好吃的也忘不了送她一份。”小雨说,家里祖辈曾经开过糕点铺,每逢年节都要用红纸包了糕点送给周围街坊,邻里之间非常和睦。“有一次,我爸突然头晕,是邻居大爷立刻用三轮车送去医院急诊。别看这小巷里一座座独立的四合院,家家户户的心可是紧紧连着呢!”小雨不无自豪地说。 在单位,小雨的工位也总是井井有条,书本文具各归其位,小雨的宿舍也干净整齐,细细碎碎都分门别类,装入收纳盒,搁在柜子里。有一次我俩出差返京先到她宿舍,打开门,眼前一片“蓝天白云”——沙发、桌椅、床铺,全都用“蓝天白云”花布罩罩着呢。我说:“佩服,洁癖啊!”她笑:“布头便宜,师傅手工费也不贵。花几个钱换来自己的轻松、方便。” 小雨告诉我,她家几代守在四合院里;四合院装载了祖祖辈辈“清洁、整齐、和睦”的好家风。我喜欢她家的四合院,更赞赏她家的好家风。 由此,我又想起我的一位99岁高龄的亲戚。她头脑灵活,能用电脑、微信与人进行沟通联络;她爱听爱说好人好事,对消极的、烦心的事情,听见有人议论,她绝对掉头就走。她说,生命倒计时了,我为什么还要被一些“阴沟里的东西”浪费时间呢?!其实她经历过很多的苦难,暗夜里,靠着与丈夫始终互相体贴、关怀、鼓励,他们抗过了苦难——每次,他们通信里的最后一句都是“心存光明,明早太阳升起!”终于熬到亲人陆续回京,一家八口,一人一张行军床,住在塑料布搭建、隔断的防震棚里,加上一个煤气罐、几根竹竿木棍、简单的锅碗瓢盆、几张折叠桌椅,就是全部家当,但也被归置得井然有序,连行军床上的被子都叠成方方正正的豆腐块,没有一丝凌乱。艰难岁月里,她们一家用特有的浪漫、诙谐、自律,深深打动我、影响我…… 这样的人家,赶上改革开放好时代,日子当然芝麻开花节节高。 老人九九大寿时,我去了她家。还是那么窗明几净、整齐利索。家里二十多口人从各处赶来,“挤”在三居室里,四世同堂,暖洋洋,喜洋洋,欢快又和谐。儿媳给老人穿上红缎坎肩;孙女给奶奶稀疏的眉毛描黑,再给嘴唇抹点口红,老人笑得:“我变年轻啦!”开宴时大家一齐举杯,连小不点曾孙子也举着“养乐多”高喊“祝太奶奶寿比南山!”那个瞬间,我心中涌起了热浪…… 无论小雨家还是我这亲戚家,都让我真切感悟到,寻常人家的幸福,都是用寻常日子里持续的用心和努力,一点一滴积攒而成的。插图 王金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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