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的童年 麻雀与鹦鹉

　　世上大多数动物的本能都是远离人类，唯独麻雀、喜鹊、燕子等，适应了城市生活，把四合院当成它们的家。尤其是麻雀，北京人管它叫家雀[qiǎo]儿，一个“家”字，就知它和人类密不可分，它就是院子里我们这些孩子的伙伴、邻居。

　　这小家雀和燕子不一样，它不在屋檐下衔泥筑巢。它们只是为了生儿育女，才在房檐的缝隙里下蛋做窝，孵化幼鸟。等小鸟独立飞翔了，到了晩上，它们都是在院子里枝叶繁茂的大树上，聚成一群睡觉。

　　每天清晨，我都被窗外几十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叫声吵醒，它们简直就是闹钟，好像说：“起床、起床！别睡懒觉啦！”只要一推开房门，一群正落在院子里海棠树、葡萄架上欢快跳跃的精灵们，扑棱一声，就飞到高处了。我把屋门一关，就又都陆续飞下来了。

　　院子里春夏秋三季，各种花草树木的种子、果实、毛毛虫等都是它们的美食佳肴。吃喝不愁，自由玩耍，吃饱了就叽叽喳喳不停地叫，也不知是得意的唱歌，还是相互贴心的交流，反正院子里有了它们的声音，永远显得那么有灵气。

　　到了冬天，尤其是下大雪的时候，院子里地面被厚厚的雪覆盖，麻雀无处觅食，饥寒交迫，我们几个孩子就经常把院子中间的雪扫开，露出地面，撒上些吃剩的馒头渣或小米。麻雀反应可快了，一会儿就飞来一群，一个个小脑袋像叩头一样，上下不停地抖动，很快就能吃得一干二净。有一次，又逢下雪，我扫出空地撒了些吃的，忽然想起，听人说可以用小筐把贪吃的麻雀扣在里面，就去找了个旧笸箩，放地面上，用小棍儿支起半边儿，又在木棍上拴一根长长的细绳子，我手牵绳头儿躲在屋门后，看麻雀专心在支起笸箩的地面上吃，心想等一下一拉绳，笸箩“啪”地落下来，一定会扣住几只。真是想得美，干起来可不容易。刚一拉绳，小棍在地上滑动的一刹那，小东西们呼啦一下全飞走了，一只也没逮到，地上的吃食还都遗留着，可好一会儿也没麻雀再来了。它们也是有记忆的，人类的危害和关爱，我想小鸟也是有知觉的。

　　有一天上午，屋门敞开着，一只麻雀误飞进来，我高兴极了，赶紧把门关上，心想“这回可逮住你了。”这麻雀就像疯了一样，往门上、窗户上愣撞，大有“不自由，毋宁死”的劲头儿，我看它要玩命儿，赶快打开屋门让它飞走了。后来听养鸟的人说：“家雀儿不能养，真逮住了，放入笼子里它会不吃不喝，上下乱撞，一会儿自己就撞死了。”有首诗形容麻雀的这个秉性：“生来志气共天高，死亦何曾困与牢。人有诸多烦恼事，不如平日尔逍遥。”

　　上世纪五十年代人们曾误将麻雀定为“四害”（苍蝇、蚊子、老鼠、麻雀）之一，认为它祸害庄稼，所以当时要把它消灭掉。所幸这么干的时间不长，科学家就论证了麻雀是益鸟，它主要是吃害虫，将它从“四害”名单中删除。院子里又看到了它们蹦蹦跳跳觅食的身影，又恢复了鸟语花香的和谐。

　　我小时候还养过两只虎皮鹦鹉，它们因为长着色彩艳丽的羽毛，而受到人们的喜爱。我每天给它们喂食喂水，打扫笼子。看着那柠檬黄带黑色花纹的后背和双翅、翠绿色的肚皮、淡红色的弯弯像钩子一样的喙（鸟嘴），我常想，大自然怎么就造就出色彩如此美丽的鸟。这美丽的外表带给它的命运，就是永远关在笼子里，供人观赏。久而久之，这种鸟就失去了野外生存的能力。有翅不能飞，永远过着食来张口、没有自由的单调的一生。比起貌不惊人的小家雀儿，每天在大自然中享受自由自在生活，谁更幸福呢？这真不是人类可以揣度的事儿。

　　虎皮鹦鹉的嘴是弯弯的钩子形，而且是不断地长，为了防止过长扎到喉咙，它就要不断啃咬硬物，来磨损喙部的角质层。所以我养的虎皮鹦鹉每天都歪着头、不停用弯钩嘴咬鸟笼子周边的竹棍儿，这好像是它主要的工作。不久，就咬断几根儿。我看见了，赶紧换上铁丝重新修复。最终还是在我疏忽时，被它们啃出了一个可以出去的缺口，飞跑了。虎皮鹦鹉不会觅食，不辨方向，不懂得躲避天敌，等待它们的，必然是可以想得到的不妙结果，我为此自责了很久。

　　不论是天空自由飞翔的，还是终生在笼子里陪伴人类的，这些精灵都是我们的朋友。有了它们，院子里的花草树木才显得有灵性，有了它们，人类世界才显得五彩缤纷，生机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