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思明建“都”范阳城

1966年的一天，北京丰台林家坟西一个俗称“大疙瘩”的土堆周围，聚集了几位文物考古专家。他们发掘出铜坐龙、玉册、铜牛等大量珍贵文物。根据玉册有关“思明”的字样，专家认定这个大土堆的主人就是“安史之乱”的主角之一、建立后燕政权的史思明。这一考古发现，为全面认识史思明其人、了解北京与后燕的历史关联提供了重要佐证。

建功受赐 改姓更名

史思明，初名崒（zú）干，是宁夷州突厥人，居住在营州柳城（今辽宁朝阳）。据史书记载，此人个矮体瘦，弯腰驼背，其貌不扬。史思明的童年是在游牧与战乱中度过的，独特的长相常引起他人的嘲讽奚落。然而，严酷的生活环境没有让他自暴自弃，反而让他养成了一种不服输的性格。

唐开元二十四年（736），30岁出头的史思明，由于长期无业，成天混迹柳城的三教九流之中。有一次，他通过关系向官府借了一笔钱，想与汉人做买卖发大财，却赔得血本无归。眼见官府催债的日子临近了，他向江湖弟兄借钱还债，屡遭拒绝，牢狱之灾看来是难免了。史思明思前想后：“我也不能任人宰割呀。跑吧！等躲过这阵子再谋将来。”于是，他向北逃往奚族的地盘避祸。

史思明刚一进入奚族地界，就被当作细作擒获。按照奚族规矩，这是要被砍头处死的。大难临头，他使出浑身解数讨好军头，请求网开一面。哪知军头根本不吃这套，见他是这般泼皮，便想立即处死他。史思明见软的不行，立马板着脸说：“我是大唐王朝派来与奚王和亲的使者，你们胆敢杀我，难道不怕唐军大举压境吗？”军头被他唬住了，赶紧向奚王报告。奚王听报，竟信以为真，赶紧以贵宾礼节接待，还决定派使者跟随他回访大唐。史思明暗想，这使团真要去了，非露馅不可。他决定将计就计，便对奚王说：“大唐朝廷一直对奚族大将军琐高欣赏有加，不如派琐高将军率使团，面见皇帝，以示诚意。”奚王思索片刻，觉得他说得合乎情理。随后，便派琐高率使团前往大唐。

当使团快到平卢（今山海关附近）时，史思明暗地里买通当地的一个混混，让他欺骗平卢守将裴休子说，奚族派琐高率领精锐部队袭击平卢。裴休子闻知大惊，提前做好准备。待奚族使团进入平卢，唐军便对其突然进攻，只留了琐高一人活命。

后来，史思明把琐高押送到范阳节度使那里，邀功道：“我只身前往奚国，擒拿奚族大将军，为大唐除了心头之患。”节度使大喜，将琐高被擒一事奏报朝廷。唐玄宗大为高兴，立即封史思明为下级军官。

经此一事，史思明尝到甜头。他认定为朝廷卖力，才是谋取高官厚禄、荣华富贵的捷径。此后，他多次随军出征，竭力死战，屡建奇功，后来被擢升为将军、知平卢军事，其大名很快便传遍朝堂，唐玄宗也对他赞誉有加。

天宝初年，史思明入朝觐见。唐玄宗破天荒赐座给史思明，并欣然赞道：“崒干真乃奇人也。”问及岁数，他答道：“四十。”唐玄宗点头说道：“爱卿好好干，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朕赐你‘史思明’这个名字，擢升为大将军、北平太守。”史思明叩拜谢恩。

从此，“崒干”这个名字再也没有人提及。

叛唐立国 僭越称帝

史思明能征善战，既然为唐玄宗所器重，自然也引起他的顶头上司——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安禄山的关注。

说来也巧，史思明和安禄山是同乡，少时曾为玩伴。只不过安禄山擅于钻营牟利，很快积累了不菲的财富，而史思明却长期混迹于社会底层，成年后就分道扬镳了。而今，机缘巧合之下，他们又成了上下级关系。但这种关系早非同乡之谊、兄弟之义，更多的是利益往来。这也为后来的相互残杀所证实。

天宝十四年（755）十一月，野心勃勃的安禄山起兵范阳，发动叛乱。他与众文官武将带领15万大军，经河北、河南，势如破竹，很快攻占洛阳。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起兵反叛这么大的事，安禄山竟然没有告知史思明。只是后来迫于战事不利，亟须史思明稳住自己的“大本营”范阳，经略好河北，安禄山才告知史思明，并命令他火速出兵，扫平河北诸州的“叛逆”。

史思明深知安禄山心狠手辣，自己力量尚小，若抗命不遵，恐遭灭顶之灾。因此，他遵命领兵南下，一路所向披靡，先后攻克常山、赵郡、河间、清河等地，将范阳至洛阳的通道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为安禄山西进长安消除了后顾之忧。

至德元年（756）正月，安禄山在洛阳称帝。史思明受封范阳节度使，辖13个郡，掌军8万。他抓住有利时机，招兵买马，扩充势力，日益强大。当时，安禄山派兵攻打潼关受挫，传令史思明领兵取井陉，经太原南下攻取长安。

史思明领命出兵，半个多月就打到太原城下。他本打算轻取守备虚弱的太原城，由中路南下，过蒲津，直捣长安，哪承想，唐肃宗得知史思明进攻李唐龙兴之地太原，派大将李光弼前往守卫。当时太原唐军只有5000人，处于劣势，李光弼“固守太原，绝不出战”。待史思明部进攻一个多月无果、兵困马乏之时，李光弼派人秘密挖掘出城地道，出其不意，发动进攻，很快击溃叛军。史思明带着残部败退河北。还好，唐军没有乘势追击，给了他喘息的机会。史思明重整兵马，很快东山再起。

至德二年（757）二月，安禄山死于儿子安庆绪之手。安庆绪即位后，在与唐军的对抗中节节败退，被迫退守邺城。很多文臣武将纷纷倒戈，归顺大唐。安庆绪遂向史思明求援，但史思明始终按兵不动。他一方面假意归顺大唐，接受唐肃宗册封，继续盘踞范阳城，暗地里不断招兵买马，扩充实力；另一方面又私通安庆绪，以强大的实力为筹码，谋取最大利益。

其实，朝廷对史思明并不信任，早已暗派乌承恩潜入史思明帐下，打算伺机除掉他。后来，计划败露，史思明借机反叛。

乾元二年（759）正月初一，史思明称帝，自立为大圣周王，建元应天。四月，定国号为大燕，改元顺天，定都范阳，改称燕京。同时，史思明下诏立幼子史朝清为太子。这一弃长立幼的做法，为后来史思明被杀播下了仇恨的种子。

刚厉斥子 自取灭亡

史思明仓促称帝后，政局更加动荡。于外，大唐军事剿杀，一阵紧似一阵；于内，安庆绪势力仍然盘踞邺城做垂死挣扎。范阳作为安氏集团的老巢，其势力依然不可小觑。史思明对此不敢大意。他派兵解围邺城，和安庆绪摊牌，一方面诛灭安庆绪集团死硬分子3000余人，另一方面安抚收买安庆绪背后的其他利益集团为己所用。

史思明稳定内部局势后，开始腾出手来对付唐军。他率领大军直扑洛阳，妄图突破潼关，进取长安，覆灭大唐，取而代之。刚开始，史思明叛军所向披靡，一路快速推进，到潼关一线后，遇到大唐重兵抵御，屡屡受挫。

史思明令长子史朝义在一月之内构筑三角城，贮存粮草，准备再战。一月期到，史思明现场巡查，发现三角城外墙尚未抹泥，遂对史朝义吼道：“待攻克陕州，定要治你死罪！”

史思明墓今貌（高潇潇 摄）

史朝义惊骇不已，准备先下手为强。当天晚上，在属下骆悦等人的撺掇下，史朝义决定对父亲动手。动手前，他还有些犹豫，但想起立太子一事，又怒火中烧起来。于是，他心一横，持刀直奔后宫。

面对提刀而来的儿子，史思明哀求道：“我早上说错话，才有现在这等事，你别这么快就杀我，等我攻陷长安后，再杀我不迟。”史朝义没等他说完，便手起刀落。

史思明死于萧墙之祸，自不足惜，但他的临终之言恰恰是对时局的中肯判断。面对复杂的局面，他预判，如果他在，或许能直捣长安；他不在了，凭他儿子的能力，这一目标是不可能实现的。看得出，临死之前，他对自己创立的政权能否安然无恙，充满了担忧。

果不其然，史朝义又在诸臣的助力下，诛杀了驻守范阳的幼弟史朝清和大批异己力量。一场内讧，大大损耗了史朝义集团的力量。短短两年后，史思明创立的后燕政权就在唐军的征讨中灰飞烟灭。

曾定都北京、昙花一现的后燕政权，除了撼动了大唐王朝的统治根基外，更给后世留下了家国兴亡的惨痛教训。

文章引自：《北京老城故事》，北京出版社2022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