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的玩艺儿多，首先话“面人”（下）

面人不但要美丽还要有表情

陈云轩捏“戏人”维妙维肖

“捏面人所用的器具一定很复杂吧！”记者这样问他。他笑了，带着滑稽的口吻说：“可不是很复杂吗？”说着，就在旁边棹上拿了一观木制的，很像浅的抽屉。里面是些甚美半个梳子啦！一观长针啦！短针啦！小木棍啦！小刀啦！……还有一个铜盒里盛着腊油，据他说捏面人时，手要常常的醮油，以免面粘手。至于面人的美丽好看固然是很要紧，但是比美丽好看还有更要紧的，就是表情，也就是所谓“传神“。要把一观面人捏得有表情，现在确是制油陈云轩一人了。他能够捏出喜怒哀乐各种表情，这也就算很难得了，他所捏的面人，最拿手最出色的就是捏戏人。其实我们普通在街上看见捏戏人的也不少，他为什么捏的最出色呢？这完全是有一种经验和研究在里面，陈云轩在没有干汽车事业以前，最爱听戏，他最先听戏的时候，那时还是喜连成班当时，那时梅兰芳的戏，在喜连成班里，只排在第四出，可见已经有年头了，他是天天长在戏园子里，一开台去，到散戏囘来，天天不断，所以他自己说他是个“戏迷”，他不但有戏瘾，并且听完戏囘来，还不断的研究，那出戏那个角是什么神气，甚至有许许多多戏的戏词，他都背得烂熟。起初不果是一种嗜好，那知到后来，居然就用上了。请想，普通捏面人的，就算听戏，也没有他听的多，背的熟，何况他还有长时间，平心静气研究呢？他现在所捏的面人除戏人的外，还一种可惊的手艺，就是捏出一出戏的戏人，能够让听过这出戏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捏的是那出戏的那一幕，称得起小巧玲珑，惟妙惟肖，我们谈到这里，他站起来，走到靠墙的一个小桌，由桌上拿了一份面人来，一个纸板上，立着两个戏人，一个薛平贵，一个王宝川，薛平贵抱着拳斜低着头，看着王宝川，王宝川左手撩起袖子遮脸，右臂微抬起，作羞涩状。无疑的，是武家坡了。他作着表情，装着道白的声调向记者说：“您看！这是不是武家坡里，薛平贵向王宝川道：这位大嫂请了！王宝川说：请了！军爷敢是失迷路途么？”他一边学着薛平贵的神气，还学着王宝川的嬝娜，一看就可以知道他对戏非常内行。记者看着他的神气，听了他的话，再看看这面质的薛平贵王宝川。不禁失笑了，真是一点不差，囘想戏台上的情形，这面人几乎是表演角色的缩形。

面人愈小价值越大

陈云轩拄杖应当授人以广流传

他又拿出一个一尺长二寸的玻璃匣子，里面有五个戏人，中间是诸葛亮，坐在帐里，旁边赵云，王平等都斜眼看着右边穿绿袍的马谡，那马谡表部的表情，以及诸葛亮等地位的安置，一切一切都足以令人叹为观止。仅只这两个例子，他可惊的技艺，已经可以使人咋舌了。关于面人体积的大小，据他说：“捏面人的，单有捏比较大一点的，单有捏小的，我所捏的就是小的，不过谁都可以想到小的比大的捏起来更是马贩，因为小的每一部份都小，大一点也不行，不坚固也不行，又要坚固，又要合适，这就是捏小面人的难除。至于价值。那仍是小的价钱高，譬如从前在街上捏面人的，捏一个四寸高的渔翁，不果二十馀枚，但是小的可就差的多了。”他索性又拿了好几个面人来，一齐摆在桌上，这桌上，已经成了展览处了。他拿起半个核桃皮，翻过来，啊！远来这小小的半个核桃皮里的窪处，还陈列着棉褥和小孩一个，东西真小，但是眉眼，态度等，一点也不马糊，据他说这个卖洋二角。

他继续着说：“捏面人虽然，过是做玩艺儿，但是也须研究。如美人无肩，古时所谓没人都是无肩，如果你捏个天女散花，这天女若捏出肩来就难看了，至于喜怒哀乐的表情，尤其仗着作者仔细的揣摩，比方笑的像子，最简单也必须要鼓出颧骨，无论什么人一乐。他的颧骨一定多少要高起来点，其馀以此类推，都要自己努力。”这简单的几句话，便不啻是他平日潜心的研究的一个铁证。最末，记者问他：“阁下这种手艺，将来打算传授给别人吗？”他站起来，郑重的说道：“我认为我这种手艺，不能算是我个人的，可以说是社会的。这种手艺，好坏不提，而是纯粹国货，纯粹手工。就拿我说，常有外国人来买我这面人，可见她们对于我这玩艺儿，至少可以说觉得很有意思，外国向来是这样，由中国买去点东西，加以倣制和改良，然后运来卖给中国人，赚中国人的钱，唯独这面人，她们一点办法没有，非用手捏不能如理想的那样好。因为这个原因，我常常想，假若我和我们这些捏面人的，将来都死了，这一行，岂不是就绝了吗？若要不绝，只有辗转传授，可是总没有人肯费力来学，至于夺我饭碗，我为了整个社会计，也就不问了，再说若要捏得好，多少也得捏些日子才成啊！”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在暮色苍茫的时候，记者和他告别了。在洋车上还不住的囘想折为肯牺牲自己，为社会设想的可敬的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