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最短的胡同 -“一尺大街”的1909年原貌

北京最短的胡同 -“一尺大街”的1909年原貌

北京有一条“一尺大街”，它位于前门大栅栏西行，经杨梅竹斜街去往琉璃厂的“东琉璃厂东口”（图01），成了今天喜欢“胡同游”的打卡地。

北京有一条“一尺大街”，它位于前门大栅栏西行，经杨梅竹斜街去往琉璃厂的“东琉璃厂东口”（图01），成了今天喜欢“胡同游”的打卡地。一尺大街其实是一条胡同，后来并入杨梅竹斜街，一尺大街的地名慢慢被人忘却。对于路过此地、又不熟悉的人，很容易忽略过去。（图02）

近年来，当地政府为合理恢复具有历史文化底蕴的老地名，重新启用“一尺大街”的老地名。并在那段地界增添了标识。（图03）

“一尺大街”肯定不止“一尺”，说明其短不为过，它的确是现存老北京最短的“胡同”。至于长度，今称“三十多米”，历史上绝对只有更短。

在《乾隆京城全图》（1750年）中，尽管没有标出地名，但绘制出那里的房屋铺面：路西三间，路东四间。其长度应该在十五米以内（图04）。

一张1909年1月拍摄的老照片真实地展现了“一尺大街”的原貌。（图05）

下角是桐梓胡同口，图右路往东是杨梅竹斜街，图左店铺是乾隆图中路西的店铺，图左上方走出马车的路口往左是琉璃厂，往右就是延寿寺街，可惜照片中看不到这个路口，它被图中右边 占主要位置的店铺遮挡了，这些店铺位于乾隆图中的路东。

图右的店铺第一家店铺（不一定是“一尺大街”路东的第一家）是“卤肉铺”，也卖烤鸭烧鸡卤肉等酱肉。该店铺两面临街；第二家从门口挂的“幌子”可以确定为“切面铺”（有的铺子也卖“面条”，如“面馆”），第三家门面很新，像新开的店铺，从外形看可能是古董店或饭馆。图左的铺面只显示最北把角的一间。外无商幌标识，从门脸看可能是“小酒馆”（俗称“大酒缸”）。

仅从“琉璃厂东门外”的地理位置看，一尺大街两边早期店铺主要经营的内容应该都和“吃”有关。

图05的照片基本能体现“一尺大街”的宽度和长度，比较符合清《乾隆京城全图》中表现的状况（参看图04）。

为什么老北京会有怎么短的胡同？

这和该胡同所处的地理位置以及行政管辖区界有关。

一尺大街位于老北京南城的宣武区，那里有因填河沟改成的街巷，或随河道修建的胡同，由于地理条件的限制不能像内城城市规划可以整齐划一，四四方方，正南正北。所以这里的斜街很多，有的放在街名中，如“杨梅竹斜街”，“李铁拐斜街”，“樱桃斜街”；有的街名虽无“斜街”，也不在河道旁，因前、后“斜街”空间的限制，添房置屋形成的胡同也可能是斜街形式。这就造成一些胡同口的交汇处，并不是规整的“丁字街”，“十字路”，而是三岔路，四岔路，等“多重交叉”的路形，或大或小。如果通道两边都能设置住房或店铺，就要称作“胡同”，这就出现了长短宽窄各异的“胡同”。由于老北京城市区域、治安、行会等管理，实行划区分片，分段包干的“保甲制”，所以房屋定界归辖所管很重要。（图06中红线分划界， “一尺大街”明显画出。）

“一尺大街”就是位于多条胡同的交汇处。图07（图06局部放大图） 。图中圆圈处为“一尺大街”四周位置图：北边是“延寿寺街”，因街北端路西有“延寿寺”而名；东边是“杨梅竹斜街”；南边的“桐梓胡同”，西边“琉璃厂”东口。

“一尺大街”何时成名，不得而知。恢复地名时说：七十多年。

我觉得可能更早一点：时间应该在乾隆编创《四库全书》时期。

将废弃的元明琉璃厂改做书肆之后（《四库全书》始于乾隆三十八年即1773年，第一部成于乾隆四十七年，即1782年），为琉璃厂的发展增添了文化资源。加之汉人的会馆都集中在宣南地区，进京赶考的举子多居住在“会馆”内，也为琉璃厂市场繁荣输送高端的客源。特别是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徽班进京”之后，这些来自外地的“戏班子”多住在宣南地区，为京城的文人带来新的生活体验：清朝禁止嫖娼，士大夫阶层自明代就好狎优，蓄养家班，进京的徽班多为男弟子，戏班内多扮“女角”的男性演员，一些扮演“青衣”“花旦”的男演员，年轻貌美，面容姣嫩，举止娇媚，莺声燕语……。男旦及漂亮男妓相公多在老北京外城（汉人城）内宣南的一个特殊的区域-“八大胡同”附近居住和出没，引来很多高档“戏迷”，前来消遣雅兴，促进了八大胡同的初步兴盛。以致在后来北京妓院等级的划分上都和“听曲看戏”有关，比如高档的一等妓院称“清吟小班”。1900年以后妓女从暗处走到明处，取代男妓，逐步进入八大胡同的再次繁荣，同时带动其它行业在此地的发展，比如：戏楼、茶园、酒楼、饭庄、堂寓，旅馆，照相馆、诊所、当铺、饽饽铺……。

清乾嘉时期好狎优的士大夫毕竟是高档人群，数量不多。但地方的发展有一个从“低档”向“高档”发展的过程，出琉璃厂东门消遣的文人雅士多了，对那里的地名也有了要求。

在《乾隆京城全图》中，“一尺大街”基本正对“琉璃厂东门”。东门外路中即是“堆拨”（值房），堆拨北是“延寿寺街”南口，

“堆拨”南即为“一尺大街”，“大街”的西南角为“桐梓胡同”（桶子胡同），东南角为“杨梅竹斜街”（杨媒斜街）。尽管“乾隆图”中没有标出“一尺大街”的地名，但是该“胡同”实际已经存在。（参看图04）

“一尺大街”附近地名比较“随意”：除用编号，如“一条”、“二条”外，取名比较“俗”，仅以“琉璃厂东门”外的胡同为例（图08。《乾隆京城全图》局部），如：取灯胡同，羊肉胡同，三眼井胡同，炭儿胡同（图09延寿寺街上的炭儿胡同西口,原注将“炭儿胡同”标注为“糖儿胡同”；图10炭儿胡同），扫帚胡同，茶儿胡同，猪毛胡同，石头胡同……这些地名多少和这些街巷早期出售交易的商品有关。 即使“杨梅竹斜街”原称“杨媒斜街”，“桐梓胡同”当时称“桶子胡同”（或“筒子胡同”）。

原来的“杨媒斜街”，所处位置离“烟花巷”很近，有人从字面“媒”，想到“说媒拉纤”，说成因“姓杨的媒婆”而成“巷名”。我觉得多少有点牵强。 该斜街离“煤市”很近，而且“煤市街”跨度范围比较大，各路煤场云集，可能和“杨记煤场”有关。改成“杨梅竹”在象征含义方面更具有多重特点。

“桶子胡同”改做“桐梓胡同”，却有了多层寓意：桐梓寓意“国家栋梁之才”，与“童子”谐音，还包含“鹤发童颜”的“修炼之功”。

清中期以后，特别是：乾隆时期徽班进京之后，汉人集聚地的宣南地区，文人雅士多了，少不了汉人的“吃喝玩乐”配套服务的行业：妓院，烟馆，饭馆，赌场，酒铺。 这些消遣场所集中在东至煤市街，南至西珠市口， 北至杨梅竹斜街，以及樱桃斜街，李铁拐斜街，斜插至西边的五道庙南口（与虎坊桥相接）。这一片地区就是传说中各种类型的“八大胡同”集中地 ， 简称“八大胡同”。（图11）

我想起一句话：珠市虎坊 煤市五道。从地名道出了这块逍遥地的风水之妙。

表面是地名，取其谐音寓意象征典故，可以演绎出很多人生哲理，修身箴言。珠：朱，猪; 市：是，世，煤：媒，媒，梅；五：无，悟……

这片区域称作“八大胡同” ，不要以为仅是“风月场所”，而是集“吃喝玩乐”为一地，满足各种感官需求的休闲之所。任何想娱乐排解品味尝鲜的人都能找到满意的去处。

如果在“琉璃厂”走的是“经史子集”“正道”（图12、图13、图14、图15 琉璃厂，拍摄时间：1901年1月），出了琉璃厂（东门），逛“斜街”就是尽享“风花雪月中琴棋书画的雅趣”。于是琉璃厂东门外的主要通道的街巷逐步改成雅名：杨媒斜街改作“杨梅竹斜街”，桶子胡同改成“桐梓胡同”。

从更改后地名的含义去推想：琉璃厂东门外“小广场”成了连接儒（琉璃厂街）佛（延寿寺街）道（桐梓胡同）杂（杨梅竹斜街）的纽带。各种社会阶层人等如何和平相处，和谐共存，修身之本，治世之要就是一个“大度”：人人宽容，个个谦让，和谐天下。

于是“一尺大街”地名出现了。

“一尺大街”的地名在老北京地图上出现的比较晚，目前查到最早是“1921年”，图上只标写“一尺”（图16）。以后的地图才出现“一尺大街”的全名（图17 - 1928年；图18-1935年），可能是“空间”有限，标写的位置各异。

在中国传统的“修身治家”的格言中有脍炙人口的“一尺故事”。清康熙年间安徽桐城张英（文华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老家建宅修围墙想外扩，与街邻发生冲突，家人想搬京城做大官的张英出面，以势压人解决争端。张英收到信后，劝说家人： 千里修书只为墙,让他一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家人收到回信后，主动将围墙后退了三尺，邻居见此也将自家围墙退后三尺，顺利化解矛盾（图19。安徽桐城“六尺巷”）。

“一尺”讲到“为人者，当以大度为先”的修身之道。

老北京东西方向的巷子称“胡同”，南北方向或斜巷多称“街”

本称“一尺街”即可，由于该街短得有特色，汇聚的街巷有特点，

明明是小胡同中最短胡同，因为用“一尺”去“度”，必定是“大度”，所以称之“大”街非常绝妙。

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儒佛道杂”，三教九流，欲和平共处，携手共进，须大度宽容，豁达谦让。

今天走在“一尺大街”能够想到“一尺”的典故，也是旅游的一种乐趣（图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