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桥

久已不到天桥闲蹓了，因为要道天桥菜市看一两位朋友，访问一些菜市情形，顺便往西转了一个湾儿。使我感觉到天桥已然改了面貌，二百年前的杨柳荷花，杏联酒旗，自然早已没了踪跡。二十五年前，矫揉造作的水心亭也夷为平地了。旧式十年前的爽朗闲敞，也不能再见，天外天的茶楼，成了房绕房，登楼只见一片屋脊而已。天桥是繁华了吗？是的，卖吃食的增加了，作艺的换新人了，帐棚搭帐棚了，天桥是改观了。

天桥改观了 世上新人换旧人

锣鼓齐鸣的拉洋片，大金牙的土地，以大黑胖子的姿态，登在木台上，边敲，边唱，边飞眼，什么“李鸿章带着兵进了北京城”，从声调上使我回忆起三十年前“往里瞧，往里瞧，小马五纺绵花，真哪好看”的瞧拉大片来。单春和对口的相声，各立着场子，也标出了布幔子“文明口技”，但有女客前进，仍要说：“您请吧！我们这儿撒村呢！”评书场子，有好几块地，只有一两个是熟人，其馀都长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了，也不禁为之怅怅！狗熊程是死了，家产是被狗熊给养光了，他的女儿仍在练着高橙上腰腿功夫，老远便听见敲着小锣圆场子。练把事的场子，没见减少，反添了一处三皇砲锤们的把式匠，真干真练，兵器都长了锈，大概没功夫擦吧，那天正练着凤翅镜，相当的卖力气，令人看了过瘾。天桥八大怪，不见了好几位。以前的西上坡大花障茶馆，改了戏园子，安了花柳座子（江湖术语称治花柳病的医室为花柳座子），坡下大兵黄怪声大叫的地方，全被房屋障遮的不见了日光。卖国铁的大喊着：四百是个，馅好油大。卖炮肉的敲钲震耳，卖煑海棠的，多的到数不过来。旧书摊也有两三处，我买了一部古今词话和一本郁华阁集，才五百元法币，真便宜。旧游之地的天桥道路，我真有些弄不清了。

看赛活驴是天桥新兴玩意

走到西北犄角，看见一个搭着天棚的场子，墙那一面，钉着几个像片框，一个八仙得到张果老骑驴过桥的姿势，中间一面写着“赛活驴”，使我知道这就是天桥新兴玩艺，关德俊关金凤夫妻表演赛活驴了。两条板橙，每条垫三个木球，空着一腿，上面又架了一条板橙，用三个洋灰碗底放一个木球，支着橙子腿，这便是桥了。上桥有木橙小卓作阶梯，下桥也有店三条腿的末橙作台阶。赛活驴穿了驴套子，前足是两根木棒，所以跑起驴来，能有蹄声得得的响。表演完了驴打滚，驴背痒痒，关金凤便骑上驴背，跑起驴来，两个圈以后，由背面上桥了，在桥顶前足高举，转身倒步使我惊奇他找中心的不易，比狗熊程的那位小姐又惊险多了，这是我此次天桥巡礼认为最满意的一幕。但由给钱的人少，使我怀疑社会的枯窘，后来经我的朋友解释，才知不是如此，因为那天是星期日，星期日遊人便少，给钱便不会多，这是什么缘故？为什么有此反现象？大概您不知道，实在连我也说不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