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声

电台播送的相声，太粗俗了，社会人士，久有批评。北平电台已禁止播演牛头桥，姐夫戏小姨，太平歌百家姓，韩信算卦，儿子迷，拴娃娃几段，但仍有的电台在那里点说“谁是谁的爸爸”，“羊怎么上的树”，有人点就有演员说，谁低级了？社会低级了。某社开庆视会，约说相声的说影逃离婚记，三十分钟，十五万代价，而且汽车接送。据说有的时代宠儿的相声演员，每月最低能赚数百万元，试问那哥崙比亚大学博士，曾任驻美大使，现任北大校长的胡先生，有次代价否？谁低级了，社会低级了。试观今日游艺场中，有多少趣味高一点的材料？

以前相声全是撂土地的玩艺

北平的相声，确足能夠令人喷饭的玩艺，但以前全是撂地的买卖，虽然各处都有，不过他们的地位，实不能和当时所有的各种杂技，不能相提并论，相声艺人，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全都认为和数来宝讨钱丐乞地位相同。对于相声技艺的欣赏，也全是下积极粗野任务，衣冠人士，绝禁足跡不进相声场，女眷固然不能听相声，就是幼童学生，家长也不准去听相声的。那时的相声词句，也和现在改造过的不同，十足夠的上“撒村”二字，以后到了光绪庚子以前，有一个落拓文人名朱绍文的，加入相声界，就是鼎鼎大名的“穷不怕”的，北平没有一个任不知的，那时相声艺人，几乎全用滑稽的别号，如万人迷（名李德暘），周蛤蟆，大头鱼。再以后便又时兴在姓上加一小字，如小常，小卢，小张等。民初前后的北平相声界，有所谓八德的，得名最盛，如李德暘、焦德海、周德山、张德峻、马德禄、刘德治、卢德三等，至于高德明，绪德贵，是出艺在后，不能公然并列的了。焦德海在万人迷后，有相声大王的名声，他的大弟子张寿臣，也曾活跃一时，最近侯宝林以云里飞班底，走入了相声界，与郭荣启，常保堃（小蘑菇）来作新的相声，实在来说，已然不是老派的说学逗唱了。

相声界的改革者

因为以前相声都是撂土地场子，所以俚词秽语，不为文明人所欢迎，到了穷不怕发明用白土子，在地上撒字，来圆场子招任，才渐为中等一声人注意，实在穷不怕能仿效各种字体，又能从评书和旧京传说以及旧京社会行动，编出“单春”的相声来，单人独马来作艺卖钱，欣赏的人才逐渐多起来。现在许多新上跳板的相声艺人，大半离弃了土地上场子，改入舘子作艺，白土子撒字一法，渐次失传，现在只有张寿臣，刘德治，张傻子，汤瞎子，尚能模仿撒字，那自居上流的艺人，不单不会，而且也不屑于掉地撒白土子了。张啥子前几年很红了一时，后来他也来了一趟日本献艺，自书名为张稽祖，意思是滑稽之祖，回国后自己狂傲的了不得，以致一蹶不振。以前学相声，皆有一定路子，固定的相声段子学会了以后，才能凭各人灵机编新的，那有只以谁是谁的爸爸为包袱底的？我们只怪“点”段子的，趣味低级了。

我写相声的动机，是煤黑子引起来的，因为记得相声有时逗哏说：“泚啦一个，您猜是什么？煎饼”，我五千法币买来一千一百八十三个湿煤球（一百斤），虽然水分占十分之三，但没水份在内，怎能泚啦一个又一个？当我听到“泚啦”一声之后，出动炙机，写次相声，仿佛吾宗圣叹和雪鸿先生文例，也可以说一句“不亦快哉”。

捧哏逗哏有单春对口三人之分

说相声以单人独说的为“单春”，二人为“对口”，二人一逗哏（主），一捧哏（宾），捧哏的行话为“梁子”或“梁儿”，如为三人相声，则第三人为“腻活的”。逗哏地位必高于捧哏的，腻活的又次之，例如万人迷说相声时，捧哏的前为张麻子（德俊），后为周蛤蟆（德山），张傻子的梁子是高德明，高德明说时梁子就是绪德贵了，小蘑菇的梁子是赵佩如，绪德贵汤瞎子广阔泉三人合说时，广阔泉便是腻活的。给人当梁子也不是容易的事，盖口必须严丝合缝，相声艺人有半途投师的，有所谓奶徒的，奶徒是自幼投师，以说学逗唱四大部门，完全学会为准则，按旧时说相声习惯，必须会说连续大笑话，会唱太平歌词，会单春，会学外省口音合鸟兽虫鸣（汤瞎子喜学蟋蟀叫）。单春旧时所谓大笑话，他们称为八大棍，如张广太回家，宋金刚跳宝局，朔二爷跑车，吴三汉扛粮，满汉斗智等十馀段。小笑话如怯上京，怯跟班，怯说书，山西信，学房舖，儿子迷，有几十段至多，限于篇幅，记也记了许多，现在只以能学一点话剧，唱几个流行歌曲，便觉得了不得了。

准词活口并重 全凭灵机

穷不怕的功绩，是趋于文雅，编大笑话，万人迷的功绩，是改正对口，能以面孔表情，来引人发笑。相声有一定准词的，只有几段说字意，和十几段背口玩艺，以外单春对口，皆系教授每段纲领，捧逗层次，完全是半准词，半活口的。相声段子，大约可以区别为三类：第一类是特殊字意段子，人数二人三人均可，全有固定可用的词句，常演的如三字同头，八大吉祥，一物一像，四管四辖，切糕架子等，为数不多，只有十几段。第二类是三人相声，实在也是对口的变像，所以减为两人也能说，常演的如文训徒，武训徒，扒马挂，大算人口等。第三类就是现在流行的对口相声，新兴艺人自然不注重单春，实在社会现在也不欢迎老词单口，现在无论上馆子，撂地，上电台，走堂会，一切表演通常都用这种段子，大约有柏段上下，常演的如拉洋片，羊上树，上大寿，洋药方，讬妻献子，地理图，拴娃娃，粥挑子，卖估衣等。现在新编的如影迷离婚记，也不在少处。说相声全在临时灵机，随口抓哏，前几年有一个大烧鸡，以说民国大事记，窝头论（皆自编）有名，民国大事记中有几句骂李达三的词儿，有一次李达三亲点此段，大烧鸡当时改词为“李达三李达三，人人都说是青天”，博得李达三的额外加赏。二蘑菇在敌伪时期，讽刺面粉涨价，曾被捉宪兵队里去，相声是注重谲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