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婴堂

三百载善堂巍然尚在

一万株杨柳划地无存

在笔者乍一摔腿的时候，退思庐兄替写小北平，曾于老北京的行一文中，谈及宫中赴玉泉山拉水的车，走路不避达官显爵，苦厂兄对此刻画尤为细腻。实则在此以外还有两种车，尤为能耍派头，一种是萨满太太（女巫）的破驴车，可以直接赶进神武门，一种是育婴堂的牛车，牛车尚悬雍正帝御书“陆地慈航”，终日走大街串小巷，收集弃婴，剩的携回抚养，死的代为燕麦，并在崇文宣武朝阳安定四门，设立牛车房，牛车已于民国十一年取消，牛车房除宣武一门外，其馀三门仍尚存在，办理接受弃婴事务。育婴堂创立于顺治四年丁亥（西元一六四七），迄今正正三百年，为世界就婴团体中，年代最古的。我们读过聊斋志异鸦头吧，鸦头中的山洞王文之子王孜，所居的育婴堂，便是这里。育婴堂的创始人，是益都冯文毅公（溥），我们都直到今之拈花寺，昔之万柳堂是冯公别墅，实在万柳堂尚在育婴堂之后。其后扩大经营的，是柴世盛先生，至今尚有木主奉祀着，育婴堂到雍正年间，经清世宗赐额，并经各慈善家捐房捐地，作为经常基金，又在大清会典尚规定，以育婴基为顺天府所辖，并鼓励在各省设立同样的育婴堂团体，堂董系由顺天府候补官中推选，这些听鼓的闲官，也藉此给地方尚办点事，以此城记，博得顺天属绅民爱戴，可以早些挂牌，虽然是终南捷径，倒也取之并不违背天理人情。三百年来育婴堂着实出了不少人才，即如民初的内务部总账赵秉钧，便是堂内孤儿。堂中碑记极多，有一事可记的，即某孤儿之母，因索债，自戕债家，由华亭张文敏公（照）处分，如何雇乳妪，如何俟其成长。令其度数，并每日应付若干点心费，如何为其置产，如何为其父母立茔地，并坆奴姓氏，处分精详，可见那时的官，为一孤儿如此尽心，想像必不会驱人民于饿死之道吧！育婴堂在广渠门内夕照寺，与养蜂夹道的育婴堂，不是一回事，后者系民国后朱庆澜将军所立。育婴堂今有孤儿五六十人，夠了学龄的，每日令其读书作工。堂址相当宏大，有鱼池园圃，环境极为清幽，只是散在各处的义田，有的没遭解放的，也瘦不进地租来。育婴堂之南，不远便是万柳堂（拈花寺），也是堂中所有载在碑记。万柳堂是远在外城东南隅的一个名流褉集胜地，来京应博士鸿词科考试的各省名士，常陪侍冯公在万柳堂宴赏作诗。以后一二百年间，屡经文人修葺，补柳载松，颇有花木，可惜附近地多碱性，种柳不能长久。现在所以不废的，全在有一庙宇来维系着，十几年前，笔者在夕照寺小饮以后，和几个朋友，踏月往遊万柳堂，拂柳穿篱，经行阡陌间，月挂碧天，城堞女强如画，境已静极。远处渡来的鱼磬梵呗声，那便是拈花寺囗黎夕参了，万柳堂已然无柳，只有凄迷的野水蒹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