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动物园的前世

2001年4月，在我去德国前不久，我曾经写下了这样的文字——

第一次知道动物园的外围墙很像长颈鹿的花纹时我特别的惊讶，那时我大概四五岁的样子，一天和家人去动物园玩，不知道怎么就发了脾气，一个人嘟着嘴在大门旁边生闷气。一个人走过来对我说：“小朋友，你看，那像不像长颈鹿的花纹？”我回头一看，动物园那种大块石头垒成的外围墙立即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并让我深深的记在心里。

以上这些是我有一次在家翻看小时候的照片时偶然想到的，那是一天晚上11点多，窗外还能隐约传来驶过民族饭店的汽车的车轮声，我靠在床上却怎么也不困，我想到了2000年11月发生的故事。

当然，2000年11月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现在已经全然不知道了，只不过当我想起“动物园”三个字时，上面这段文字就自动的、以提词器的形式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了。

动物园可以说是北京80后最熟悉的公园了，至少在我的记忆里，小学时的春游或者秋游，每隔一两年就要去一次动物园，还有父母家人带着去的，我相信每一个北京孩子都留下过一张在狮虎山前骑着假老虎的照片。这个规模的动物园甚至成为我心中所谓动物园的标配，在2001年7月我到了德国后第一次去斯图加特打工，同学约着一起去斯图加特的动物园，去了之后我大为失望——就这？！有毛线好看，比北京动物园有着从北京国安到VFB斯图加特的差距。

北京动物园最早可以追溯到清末，在遥远的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大清国开始准备宪政，当时的立宪派大臣端方上奏老太后，要在北京设立“万牲园”。同年，端方等考察大臣在出游过程中也买了59笼各种禽兽运送到京，再加上老太后以及一些高官也捐出了自己饲养的动物，由此构成了动物园的前身。

万牲园的所在地，当时定在了在上一年（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兴办的农事试验场内，这个试验场位于西直门外，当时是在广善寺、惠安寺、乐善园以及三贝子花园的基础上筹建的。

其中广善寺和惠安寺的始建年代待考，广善寺位于今天动物园的东南角，还留有遗址，其东侧的惠安寺已经无存；乐善园比较有名，是礼亲王一脉的康亲王杰书的别墅，乾隆十二年（1747年）起成为皇家行宫；三贝子花园则更加有名，这个三贝子，就是著名的福康安，生前获封宗室爵位的清朝第一人。

实际上，这个万牲园也和德国有着一丝联系，曾有汉堡马戏团来京给老太后表演，她老人家非常高兴，表示咱大清国也要有自己的万牲园，这才有了后来端方的提议被批准。

农事试验场是清末新政的具体呈现，是为了表现大清国实现伟大复兴的，因此在场内附设博览园和万牲园、桑蚕馆、植物园等，都是和农业口挂钩的。

（万牲园的大门）

这一年的公历7月19日，万牲园正式对外开放，南北八里、东西五里、周围二十六里，内设有西洋建筑、茶馆、餐厅、照相馆。尤其是照相馆，当时可是稀罕玩意儿，其实别说是清末了，就是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动物园狮虎山前排队照相的人依然乌泱乌泱的。

这个万牲园一切学习西制，笼外挂牌标识动物的产地和习性，可以说是全中国独一份，所展动物涵盖五大洲，除水族馆尚缺以外，所有珍奇异兽基本上都能看见，着实让当时的北京人乐疯了，按照一些当时游人的笔记，大家都以去动物园参观为荣，这是“京师三百年来，中华二十一省，未有之盛”。

畅观楼门前南薰桥桥南两侧有两只口中喷水的铜兽，东为铜狮，西为铜犼。

（现在遗留的畅观楼建筑）

（曾经的喷水犼照片）

（现在的喷水犼）

园内有四处茶座，分别是豳bīn风堂、万字楼、观稼轩、咖啡馆，前三处为中式茶楼，分男女座，咖啡馆则是西式的。此外还有一处西餐厅，名叫燕春园番菜馆；以及一处中餐馆，燕宾楼中餐馆。其旁边就是名叫镜真的照相馆。

（万字楼老照片）

（燕宾园和镜真照相馆老照片）

这个照相馆很值得一提，因为它还有一个大庭院，院子里是各种盆花和龙旗以及万国旗，大家可以在室内拍，也可以在室外和旗子拍，这其实和现在在广场上与旗杆合影一个道理。这处照相馆是北京第一照相胜境，但不允许游客自带相机进入，拍照时也不让拍到别人，估计是担心当时照相技术刚刚进入中国，还有不少人认为这是吸人魂魄的法器，怕引起争执。此外，照相馆出售这个博览园的所谓二十四景的照片，也许是中国第一份营利性质的风景照。

当然，现在动物园内只保留下了豳风堂，其余建筑全都被拆除了。

这个万牲园，德语名Zoologisch-botanischer Garten，看上去和现在的斯图加特动物园的官方学名一样，它代表着一个理想化的大清国，一个立宪新政的大清国，那个大清国的北京所展现出的变化的速度，其实是另一个堂口的可以和传说中的“深圳速度”媲美的、惊讶了友邦人士的“北京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