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甘瓜于清泉 沉朱李于寒水 记得去年夏天,曾到城外瓜市巡礼,问一个瓜贩:“为什么这多年来,看不见羊犄角蜜呢?”这个老年瓜贩慨叹着说:“先生,不用说羊犄角蜜您看不见,再过一二年,甜瓜便要完全绝种了,因为瓜地辛苦一季,讲瓜运到城内,所得价钱,还不够本钱,谁还种瓜?”前些日病后小蹓,曾到菓子市北市一看,和豆张店海永,及老菓行祥茂店经理三巴闲谈,知道今年没有“杏儿秋”(杏未收成),但闻香菓(平市民称为虎拉车,菓行名为虎拉槟)和柿子,却大量丰收,李柰(柰即北平所谓沙菓)也挂的不太少,只囗运费脚力太贵,有时由山地运来一车柿子,卖出价钱还不夠车费,所以常有客人不堪赔累,将车中柿子,白送车把式两不相找的事实,这当然有人认为是笑话,实在是千真万确的事。今年夏前菓市清淡已极,后秋生意当可看好,但在此社会经济畸形发展之下,真恐怕有整车赠人柿子的事加多。言之徒乱人意,今年甜瓜西瓜,已大量上市,可见去年那位老瓜贩未免杞人忧天。玉黄李子,水红李子,业已大批售卖,每年少产的玉黄李子,也较往年为多,可见海马二君,所说不虚。魏文帝给吴质书中说:“浮甘瓜于清泉,沉朱李于寒水”,此时正是领略清凉、抵抗炎暑的时候,北平对于李子不怎么欣赏,有一句话是“桃饱[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小孩们食李子,家长也加以约止,并以上述谚语为诫,一般成人们夏日食冰碗,也不加如沉含税的朱李,尤其对于玉黄李子,更为畏惧。光绪年间,夏疫时行,曾有玉黄李子入口便死的传说,北平人对于食李的态度,可见一般了,所以只谈 甜瓜在夏至以后,市面上即可见面,谁都知道是“水蔓儿”瓜,不是旱地的,味道不太甜,渐至入伏,旱瓜上市,正是甜瓜盛时,三伏前后,又代以西瓜时代了。甜瓜又名香瓜,其香甜可知,十几年以前,惟有形似酥瓜,色白微黄的“羊犄角蜜”,价亦较贵,种植稍难,近年已由少而归于消灭了。再有正绿色的“苹菓青”,绿皮绿穰,前几年已然少减,近几年又复出现,近年上市的苹菓青,颇不在少数。更有新兴的一种甜瓜,色与羊犄角蜜相同,但形正圆,和面猴儿相似,名为“苹菓白”,味逊于羊犄角蜜,而水头较大,兴起不过十年,已擅胜场。再有“旱三白”,色绿有黑点,瓜熟则黄色外透,可以一见即辨其生熟,皮脆肉甜,而且种植的甚多,价值亦廉。再有“蛤蟆酥”,皮和旱三白形色相似,而有楞沟,皮厚脆而不酥。再有“芝蔴酥”,形似羊犄角蜜,头大尾细而长,深绿色皮上有碎黑点,皮厚脆红,子粒作芝蔴香味,而皮内殊不堪欣赏。自命为高等人的,食瓜去皮,笔者实不敢以为然。瓜李最后,街头大喊:“抱猴儿”的,即是面猴儿上市,形圆色作黄绿,面而不脆,水而不甜,价值最廉,只以不废咀嚼,为老人所欢迎,所以又名为“老头乐”,今年上市颇早,也是一个奇蹟吧! 今年据瓜贩子说,甜瓜西瓜收获极多,吃瓜袪暑的人,自然大块口福,但“榖贱伤农”,却又为瓜地主人担忧了。吃瓜必须用冰或冷水镇凉,所以古人有“浮甘瓜于清泉” 的说法,前几天和友人在西黔之阳小聚,事先求沙利文冷食店给冰镇两个甜瓜,果然凉沁心脾,热意全消。甜瓜在市上售卖,是以百枚计算,生熟一包在内,不许挑拣,瓜贩担入市内,便以“生了管换”为号召了。以前市头卖甜瓜的,都是挑高筐,近年则大部改为推独轮手车,我们却由此可以看出一些社会变化来,原因是以前的高挑瓜贩,多半是久于负贩之人,近来推手车的,大部是失业的临时小贩。西瓜也是在夏至后,尽先上市的为水蔓瓜,摆在果摊上,享受时鲜待遇,真正为吃瓜而吃瓜的人,自然不去照顾他,而摆阔的人,却为“吃头一口”鲜货,而肯出高价一吃,至于甜不甜,是不闻不问也不知了。“西瓜吃在中伏”,这是北平人尽知道的原则。北平西瓜的大批出产地,是北平西南宛平县境内庞各庄,最近那里直放砲,不知打中西瓜否? 西瓜有白皮白穰的,个头最大,名为“三白”,实则味不太甜。有白皮红穰,黑绿皮红穰,黑皮黄穰,及德州的长形枕头瓜,以黑皮黄穰为最普遍,味亦最甜,至于所谓哈密瓜,只是果店装门面,市头并无真品。北平食瓜,以沙穰为上,我们知道吃西穰自然反对又酸又肉,但真正沙穰,却并无水头,时不堪欣赏,不知读者以为然否?北平西瓜市在阜成门外月坛,大宗商品,则在前外菓子市,五十枚一堆。不许更换,瓜贩趸来以后,有的推车(此类多外乡人),有的挑筐(此类多本地人),下街吆喝:“管打换的西瓜来”,推车的西瓜品质稍逊于挑筐的,但遇见真当面切开,瓜生了时,推车的还可勉强换一个,挑筐的则有中听的言语,使买主不好意思更换,北平人做生意,秘诀在于软磨,此可为一例。另有大而且好的西瓜(较生一点的西瓜,先不出售,放上几天,便可转至熟的成分,谓之蹲熟),则归菓局海味店代售,价值较昂,但对于瓜质保险准好。介于二者之间的,是西瓜摊子,木板支了高摊,摊上地下罗列了大堆西瓜,下午开始切卖,手持没有边的旧芭蕉扇,口中吆喝出清脆的声音来,在下晚黄昏时候,确使人知道到了夏天,这种卖切块西瓜的,几乎全部是北平人,货声如:“块儿大来,穰就多呀,错认的蜜蜂去搭窝,亚赛过通州的小凉船来,一个大,一个大,一个大钱来,哎”。现在货声依旧,只换了一个筹码,把价钱提高了二百三十万倍而已。高等人吃西瓜,只咬一两口,便即抛弃,最低等的穷孩子拾起再吃,谓之“溜西瓜皮”,笔者曾见一个十年前溜西瓜皮的,已改为只咬一两口了,谁说中国没进步?吃西瓜必须冰镇,实在以筐系入井中尤妙,旧家喜以半个西瓜,杓舀着吃。冒辟疆的姬人冯小情,以文火熬囗西瓜汁,凝为琥珀膏,以佐酒食。靠西瓜皮部分,名为“西瓜翠衣”,可以入药。在医书上说,西瓜为“天然白虎汤”。太平花中所记那位半夜看病的先生,以西瓜汁煎药,名为“洗肺汤”。笔者所欣赏的,还是西瓜鸡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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