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原名舒庆春,字舍予,满族人。他于1899年2月3日诞生于北京西城的小羊圈胡同,按农历算恰是腊月二十三,就是民间传说灶王爷上天的日子,所以家人给他起了一个喜庆的名字——“庆春”。那一年在中国近代史上是很有名的,按中国传统纪年,叫“戊戌”年,“戊戌变法”或是“戊戌政变”就发生在那一年。按农历说,应当是狗年,腊月是在年根儿上,所以姑母又给他起了一个不太好听的小名——“小狗尾巴”。 他的父亲属“正红旗”,是镇守皇城的旗兵,在八国联军入侵北京的时候死于战乱。 据说他的父亲死得很惨。当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弃城仓皇西逃的时候,部分清兵和义和团凭借着土枪大刀还在与侵略军进行艰苦的巷战。这场战斗实力悬殊,其结果是可想而知的。那天一位逃亡的士兵在一家粮店里发现了庆春的父亲,他身负重伤,奄奄一息,挣扎着想爬回家去,但已经不可能了。他把自己的一双袜子和裤腰带托那名士兵带回家中,报个信儿。从此,庆春再也没见过自己的父亲。 八国联军进了北京,像野狼进了鸡圈,烧杀淫掠,没有他们不去的地方,没有他们不抢的东西。就连小羊圈这样僻静的胡同,也躲不过他们,居然连着来了两遍。母亲索性连街门也不关,护着哥哥姐姐躲在墙根。洋鬼子端着枪闯进门,忠心耿耿的大黄狗扑了上去,被一刺刀捅死。屋子里被翻了个底朝天。等强盗们走了,母亲才发现正在熟睡的庆春被扣在一只空的破衣箱下面。他从洋鬼子的刺刀下面捡回来一条命。 那时庆春刚一岁半。父亲早亡,这个家庭失去了顶梁柱,只能靠母亲和姐姐为别人洗衣服做活勉强维持生活。母亲没有奶水,靠往浆子里加一点糕干把他喂大。 他的童年是在清贫与寂寞中度过的。那窄小狭长的胡同,凸凹不平的肮脏空地,枝干扭曲的老树,灰皮剥落的矮院墙,便构成了他的整个世界,也造就了他自尊自信、刚毅敏感的个性。对于母亲、对于童年,他自己曾说过:“我自幼便是个穷人,在性格上又深受我母亲的影响——她是个愣挨饿也不肯求人的,同时对别人又是很义气的女人。”“在我的记忆中,她的手终年是鲜红微肿的。白天,她洗衣服,洗一两大绿瓦盆。她做事永远丝毫也不敷衍,就是屠户们送来的黑如铁的袜子,她也给洗得雪白。晚间,她与三姐抱着一盏油灯,还要缝补衣服,一直到半夜。她终年没有休息,可是在忙碌中她还把院子屋中收拾得清清爽爽……院中,父亲遗留下的几盆石榴与夹竹桃,永远会得到应有的浇灌与爱护,年年夏天开许多花……从这里,我学得了爱花,爱清洁,守秩序。”“……我的真正的教师,把性格传给我的,是我的母亲。母亲并不识字,她给我的是生命的教育。” 庆春长到9岁了,还不识一个字,因为家里没有钱供他上学。做小买卖或是当个学徒,也许是最现实的选择。然而,就在这时,一位善良者的出现,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这个人的名字叫刘寿绵,庆春称他为“刘大叔”。那天他来串门,极偶然地问起:“孩子几岁了?上学没有?”听母亲回答完,他立马说:“明天早上我来,带他上学。学钱、书籍,大姐你都不必管!” 第二天,庆春便“像一条不体面的小狗似的”,跟着刘大叔迈进了学校的门坎。那是一所私塾,设在离他家不远的一座破道士庙里。又黑又冷的大殿里,一块肮脏的黄布遮挡着色彩斑驳的神像,孔老夫子的牌位就摆在供桌上。三十来个年龄参差不齐的学生面西而坐,对着的西墙上有一块黑板——那倒是与一般私塾稍有不同的地方。然而,给庆春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充溢在那庙里的各种气味:刺鼻的大烟味儿,隔壁制糖作坊传过来的糖精味儿,还有厕所茅坑里沤出来的屎尿味儿。所以,这里似乎也可以被称作是“三味书屋”了。老师姓李,是一位“极死板而极有爱心的中年人”。在刘大叔的指教下,庆春拜了孔圣人和老师,便正式成了这里的学生。“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三字经》是庆春启蒙的第一课。 …… 对于自己在贫穷中度过童年的地方,老舍怀有至死无法割舍的感情,在他的许多作品中都有小羊圈胡同的影子,更有一些作品几乎完全是把小羊圈胡同作为地理背景和活动舞台,比如30年代写的小说《小人物自述》、40年代写的小说《四世同堂》、60年代初写的小说《正红旗下》等等。在他的心中与笔下,小羊圈胡同似乎已经成为一种象征,象征着一段历史,一段人生,一种感受,一种挚情。小羊圈胡同给他留下的印象是那么深,他就是闭着眼睛也能仔仔细细地说出它的模样儿来。 在《四世同堂》中,他这样描写童年时生活过的那条胡同: ……说不定,这个地方在当初或者真是个羊圈,因为它不像一般北平的胡同那样直直的,或略微有一个两个弯儿,而是颇像一个葫芦。通到西大街去的是葫芦的嘴和脖子,很细很长,而且很脏。葫芦的嘴是那么窄小,人们若不留心细找,或向邮差打听,便很容易忽略过去。进了葫芦脖子,看见了墙根堆着的垃圾,你才敢放胆往里面走,像哥伦布看到海上漂浮着的东西才敢向前进那样。走了几十步,忽然眼前一明,你看见了葫芦的胸:一个东西有四十步,南北有三十步长的圆圈,中间有两棵大槐树,四周有六七家人家。再往前走,又是一个小巷——葫芦的腰。穿过“腰”又是一块空地,比“胸”大着两倍,这便是葫芦的肚了。“胸”和“肚”大概就是羊圈吧! 我第一次去寻访小羊圈胡同,是冬末春初的一天,正刮着北京特有的大风。那风恰如老舍所描写的: 北京的城墙,虽然那么坚厚,也挡不住它……一会儿,风从高空呼啸而去;一会儿,又擦着地皮袭来,击撞着院墙,呼隆呼隆地乱响,把院中的破纸与干草叶儿刮得不知上哪儿去才好。一阵风过去,大家一起吐一口气,心由高处落回原位。可是,风又来了,使人感到眩晕。天、地,连皇城的红墙与金銮宝殿似乎都在颤抖。太阳失去光芒,北京变成任凭飞沙走石横行无忌的场所。狂风怕日落,大家都盼着那不像样子的太阳及早落下去。傍晚,果然静寂下来。大树的枝条又都直起来,虽然还时时轻摆,可显着轻松高兴…… 如今的小羊圈胡同已改名为小杨家胡同,基本还保持着老舍所描写的样子,尤其是那窄小的“葫芦嘴”,想一下子就找到还真不容易。老舍所说的“西大街”就是现在的新街口大街,沿新扩建的平安大道向北拐,顺路东走不多远就是小杨家胡同口。如果不是墙上钉着的标牌能够提醒人们注意,是很容易错过的。窄小的胡同仅容一人通过,而且走不上几步就会“撞墙”,难怪许多人会以为这是一个死旮旯。其实走到头就会发现可以左拐,可前面又要“撞墙”了!没关系,再大胆走过去,顺着墙角往右拐,再一拐,“忽然眼一明”,看见了一块空地,这大概就是老舍所说的“葫芦的胸”了,再回头看看刚才进来的路,曲曲弯弯,狭窄细长,可不正是“葫芦”的“脖子”嘛!空地右边,也就是胡同的南侧,凹脖儿里的那扇小门,门牌上写着“小杨家胡同8号”,那就是老舍童年时的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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