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库银九百万两不翼而飞

户部，清朝六部之一，“掌天下户口、田土及仓库、漕鹾等项钱粮，官兵俸饷”，下设银库、缎匹库、颜料库，合称“户部三库”。其中户部银库岁储各省额解之田赋、盐课、关税、杂赋及赃罚银两，“为天下财赋总汇”，地位极为重要。

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刚刚经历过鸦片战争的清廷元气大伤，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官员上奏称经盘查户部银库仅剩290余万两白银，高达900余万两白银凭空消失，中央财政濒临枯竭，一时震惊朝野。户部银库亏空案发生后，道光帝大为震怒，而这起案件之所以被揭开是源于一件买官分赃不均的控告案。

❖《雍正朝大清会典》关于户部职掌的记载

  分赃不均被举报  

清代将纳捐作为一项制度，即准予人们通过捐献财物来获取官职，本意为解决财用不足，但也给官场和社会带来严重的负面影响。雍正朝，除道、府、同知不准捐纳外，通判、知州、知县及州同、州判、县丞均可报捐，而捐纳的银两则需要上交至户部银库。

道光二十二年，京城万泰银号掌柜张亨智意欲为其子张利鸿报捐知州，于是委托其姐夫周二代为办理，并告知在户部银库做库丁的弟弟张诚保互为照应，妥善交库。

❖《乾隆京城全图》中的户部衙门图

这年十一月初二日，周二如约前往万泰商号提取银两，并将11474两白银分装到11个口袋中，雇了一辆车，同负责搬运的伙计张五一同前往户部上交银两。当日，由时任查库御史的孙日萱负责验看白银成色，查库御史宜崇与银库郎中荣庆在库内监督，张诚保负责上报银袋数量，戴大、白三、陈五等库丁负责搬运。

由于当日捐生较多，银库内十分拥挤，一直到傍晚才轮到张利鸿。在交库过程中，不知是有意而为还是无心之失，张诚保在报数时将第二袋错报成了第三袋，然而负责办理监督的官员均未发觉，于是张诚保决定乘机蒙混，将错就错，最终交完捐纳银两后，还剩余4袋银子约4000两。

❖ 清光绪十两银锭·中国货币金融历史博物馆藏

负责搬运的伙计张五将装有白银的口袋蒙混偷偷运回马车，将事情缘由告知了周二。不料，交谈过程被其他库丁听到，于是众多库丁上前讹诈哄抢，抢走大约300两白银。眼看事情不妙，周二立即将口袋装好驱车回到万泰商号，经过周二、张诚保及其他参与此事的库丁分赃后，最终张亨智剩余1800两，虽然大半银两已被分走，但好在不是空手而归，张亨智也是心满意足。

没成想，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很快被商号里其他管事知晓，于是他们联合向张亨智索要银两，却被张亨智辱骂赶走，气不过的管事联合起来，向衙门控告张亨智、张诚保串通偷盗国库银两。

❖ 上谕档中关于张诚保兄弟舞弊案的记载

  牵出巨案严惩治  

获悉此事的道光帝下令抓捕相关涉事人员，并令刑部会同审办。道光二十三年三月十八日，大学士兼军机大臣潘世恩将此事的来龙去脉上奏给道光帝，道光帝阅毕十分气愤，称“此等积惯舞弊之人，恐盗用已不止一次”，斥责银库官员为何毫无察觉，导致银库被偷盗4000两之多，于是命大臣将户部银库全数盘查，没曾想这次盘查牵扯出了更耸人听闻的户部银库亏空一案。

档案记载，兵部右侍郎惟勤、管理户部三库事务大臣裕诚等共同入库，查得户部银库本应存银12182116两7钱4分7厘，而现存各项银仅为2929354两4钱4分，亏空达到9252762两3钱7厘之多， 得知此消息后，朝野一片哗然。自乾隆中后期开始，清廷已呈现财政拮据的景象，道光帝自即位后便下令提倡节俭。然而，户部银库却出现如此大的亏空，道光帝震怒“朕愧恨忿急之外，又将何谕！”

❖ 惟勤等报盘查户部库贮银数目完竣事奏折

户部银库虽由户部左侍郎兼管，但在实际运作中，是受到皇帝简派的管库大臣直接管理，同时由皇帝特派的查库御史定期稽查，以及由皇帝不定期另选的“查库王大臣”展开临时查验。这些官员虽负有管理监督责任，但均为兼差，真正掌控银库实际工作的还是银库的基层官员。这起户部银库大案，便是由于库丁盗窃、管库大臣和查库御史通同作弊，经年累月，以至不可收拾。

❖ 道光帝朝服像

道光帝痛斥相关官吏“行同背国盗贼”，下令裁撤户部三库满汉御史，要求将嘉庆五年（1800年）至道光二十三年的历任管库司员、查库御史、管库王大臣、查库王大臣、丁书等人一一查明、革职留任，涉案官员多达600名。道光帝还谕令对管库司员、查库御史按照在任时长每月罚银1200两，管库王大臣每月罚银500两，查库王大臣每次罚银6000两，已故者减半由子孙代为赔偿。

同时，对于此次库丁舞弊案，道光帝下令从重处罚，库丁张诚保渎职舞弊依议监候秋后处决，张亨智收回赃款金额巨大被发往新疆给官兵为奴，且遇大赦不可减免，对于其他分赃的库丁也都采取了罚银、杖责、徒刑、充军等惩罚。

  积重难返藏危机  

此时的清廷正面临着严重的内忧外患，银库亏空案给了清廷财政以沉重打击。

首先，加剧清廷财政压力。银库中仅剩200多万两存银，连支撑朝廷正常运转都很困难，即使道光帝对涉事官员加以追缴，惩治力度空前，但是由于时间跨度大，涉及人员众多，追缴难度大，追缴回的金额也是杯水车薪，正如道光二十四年户部侍郎祝庆藩上疏所称：“前此库亏九百余万，经刑部监追，至今赔交不足三十万两，已属无法可施”。

❖ 嘉靖十四年袁州府万载县禄米银锭·中国财税博物馆藏

其次，加剧社会矛盾。为了弥补亏空，道光帝谕令裁减各项费用支出，并增加捐纳事例，特开大捐（遇到战争、灾难、河工等非常规支出时采取的捐纳办法）。据统计，1840年至1850年捐纳收入占户部银库的比重达30%以上，导致官场生态更加鱼龙混杂、加速腐化。

此外从档案中可知，当时涉案的官员很多都已调任地方，或身居高位，缴纳的巨额赔偿多是层层盘剥而来，追赔遂演变成为对社会的搜刮，这无疑加重了百姓的负担，导致社会矛盾加深。如甘肃布政使程德润就把赔银14400两直接摊派给了下属；军机大臣、大学士穆彰阿应赔银10万两之多，其门生弟子迅速凑足，穆却迁延迟交，以此谋得更多孝敬。

❖ 道光通宝·中国钱币博物馆藏

道光朝户部银库亏空案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清王朝严重的内部危机，正所谓“物必先腐而后虫生”，朝政腐败，国库空虚，在面临内外危机时必然应对无措，加速了封建王朝的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