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通惠河通州段行经路线考 ——北京八里桥建造之谜探颐(一) (本文为北京日报《八里桥之谜》备稿底本并补充修改,内容偏研讨论证) 北京八里桥号称京师三大护卫之桥,另外两座是卢沟桥和朝宗桥。八里桥以中国人民英勇抗击英法联军的悲怆之战而闻名天下,但八里桥尚有一串未解之谜。例如一是八里桥下之水,起初就是通惠河吗?至今存在争议,且引出元通惠河经行通州路线的问题,此为谜之一。二是三个桥孔之中孔奇高,边孔奇矮,虽多有文章解释为便于通航帆船,且有“八里桥不落桅”之誉,但对于通航且兼顾行洪,并保证桥梁稳定来说,此种形制却存在大大不利,为何如此设计?此为谜之二。三是八里桥是否为桥闸合一的构筑物,亦为可疑。因其若为桥,中孔却有闸槽遗迹,若为闸桥合一,边孔反而无闸,甚可怪异,此为谜之三。而且谜中还有谜,八里桥可说是北京地区名声不小但研究很少的一座古桥。本文对此中疑问试做一探索。 1 八里桥建造背景和历史回顾,兼论及元通惠河遗产的通州位置。 1.1 元、明通惠河概况 元通惠河至元二十九年(1292年)开工,到至元三十年(1293年)建成,及至元末基本废用。其后,自明永乐始建北京城之前,至成化十一年(1475),虽亦间或挑浚,但因水源不足和河道淤塞,还有受皇家风水影响,通惠河基本上未通漕运。成化十一年,启动了明代通惠河第一次大修工程,至次年十月完工,此次延续了元故河道,自大通桥至张家湾始通槽。可惜因雨涨旱浅,运行两年即遭废弃,此后五十年又不得通。 图 明《通州志》通州城池图(八里桥在通州西北;通州城西侧为新城,东侧为旧城) 直到嘉靖七年(1528年),巡按直隶监察御史吴仲上奏并主持了第二次通惠河疏浚工程,恢复了中断一百多年的通惠河漕运。此次改造最大的变化是将自今八里桥附近本来转向东南至里二泗入潞河的元代通惠河下游河道废弃,而是挑直向东,经通州城北直至潞河即北运河,让燃灯塔名副其实地成为京杭大运河的“航标灯”。自此通惠河漕运一直使用到清末光绪二十七年(1901)为止,延续了373年。这就是明清两代通惠河通州段,吴仲居功至伟,被奉为通惠河河神,其编纂的《通惠河志》亦成为记述通惠河治理情况的一部重要志书。吴仲挑直河道值得纪念,也值得探寻,因为与八里桥有关。 图 明万历三十三年《通粮厅志·河渠志》中的永通桥(八里桥)、天桥(湾)和通州新城、旧城以及位于城中心的通流闸 1.2 元、明通惠河分叉路线与通流闸位置考辨 关于元代通惠河在八里桥转向东南的位置和走向里二泗的河道,尚未发现绘图文献。这个问题牵扯到大运河之元代通惠河通州段经由何处?是否经过了通州城中心?虽难考证,但对八里桥是否跨过元通惠河却关系重大。 此段河道与通流闸位置最为紧要,最早记载见于《析津志》:“通流闸二,在通州之西北。”《元史·河渠·通惠河》记载:“其坝闸之名曰:通州闸二,上闸在通州西门外,下闸在通州南门外。”成宗元贞元年(1295年)七月,工部言:“通惠河创造闸坝……通州改名通流,河门闸改名广利,杨尹闸改名溥济。” 考通州旧城始于金元,明洪武元年(1368年)重修,向西、向南扩建。《元史》编于1369-1370年,与明筑通州城同时,比永乐皇帝建北京城要早30年。以《元史》编纂之仓促,所引文字均应为元朝文献。以其上下文会意,举凡通惠河一节涉及地名亦皆为元代所属。所以《元史》所记“通州西门”应为元代既有通州城池的西门,此西门是否为明通州旧城的西门,尚存疑。 《析津志》所记通流上、下闸均在通州西北,《元史》记上闸在西北,下闸在南门外,此记可能有错,或下闸有移改。但要特别提请注意:元通州城与明通州旧城不见得重合,西门、南门均不见得在同一位置。 另外据明《漕运通志》(初名《漕运志》)卷之二《漕渠表》:“通流上闸,旧名通州上闸,在通州西门外一里,元至元二十九年建。通流下闸,距上闸一里,建立同前。”该书写成于嘉靖乙酉(四年,1525年),嘉靖丁亥(1527年)首刻,嘉靖戊子(1528年)至嘉靖庚寅(1530年)出版。可见内容早于嘉靖七年(1528年)吴仲再开通惠河。从文字中可知,通流上闸在通州旧城西门以西一里,而下闸在上闸之下游一里,按距离却不言在西门内外。据此推测,显然通流下闸不在西门附近,也没有在城里,而应在西门以西向南延伸的方向。可以肯定元通流上闸不在通州旧城中心位置。 关于通惠河的考证可见赵福生、蔡蕃先生《北京大运河概述》和蔡蕃先生《北京通惠河考》等文章。其中讲到“通州城池图”中位于城中心的“通流闸(通州闸)”(地名闸桥)估计为明代正德二年(1507年)所移改,原位置应在通州西关(老城西关),并据《漕河图志》:“(通流)上闸在通州西门外,西至普济下闸十里;(通流)下闸在通州南门外,西北至上闸五里”。并据此判断通流上闸约在通州新华大街与人民路(佟麟阁街曾经改为人民路,即今新华南街)交叉口附近;下闸疑即明代建南浦闸位置。 《漕运通志》和《漕河图志》所记通流上闸位置一致,下闸位置差距很大,从一里变为五里。光绪《顺天府志》卷四十五《河渠志》记:“通流闸,即元通州闸也。至元二十九年建,木闸二。上闸在通州西门外,其东南五里为下闸,在通州南门外。元贞年,更名通流,延祐后易以石,並二为一。明宣德七年八月修。隆庆二年,工部郎崔孔昕又修。国朝雍正二年重修。今闸在新城內,水高南浦闸十有二尺。” 上述各种元明文献所记互有矛盾,加之通州城的改扩建因素,致使元通惠河过通州的路线扑朔迷离。即使上闸在西门外的记载似乎比较一致,如果考虑西门到底是元通州还是明通州旧城的西门,又增加了复杂性。但据“通州西北”“西门外”和“西门外一里”的略微差异,似可推测元通州西门在明通州西门以西约一里,且元明通州西门之大道,应为同一条京东历史道路即京通大道的前身,通流上闸位于通州旧城西门到八里桥之间道路南侧,方为合理。 图 元通惠河通州段行经路线推测图 图 今日学者绘制元通惠河位置图,可见元通惠河位于远离通州城的西南位置(源自网络) 1.3 元通惠河经行路线和八里桥转向处分析 据上述分析(见推测图),仅按“通州西北”即可排除路线⑦和⑧,今日学者所绘图亦不准确。 考察路线①和②,一是在八里桥以东至天桥湾附近,沿通州老城西侧向南再向东。二是在八里桥西边至普济闸(旧有上、下二闸,又名杨尹闸、溥济闸)之间,河道向东南再向东方向,其遗迹至今无存,如能考古发现可为证明。这里需要追溯至金代。据《金史·河渠志·漕渠》:“金都于燕,东去潞水五十里,故为闸以节高良河、白莲潭诸水,以通山东、河北之粟。”“溯流而至通州,由通州入闸,十余日而后至于京师。”“然自通州而上,地峻而水不留,其势易浅,舟胶不行,故常徙事陆挽,人颇艰之。世宗之世(1161-1189),言者请开卢沟金口以通漕运,役众数年,竟无成功,事见《卢沟河》。其后亦以闸河或通或塞,而但以车挽矣。”“(泰和)八年(1208)六月,通州刺史张行信言:船自通州入闸,凡十余日方至京师,而官支五日转脚之费。遂增给之。”《金史·河渠志·卢沟河》追记金世宗引卢沟(永定河)失败事:“大定十年(1170),议决卢沟以通京师漕运......十一年十二月,省臣奏复开之,自金口疏导至京城北入壕,而东至通州之北,入潞水。”“十二年......及渠成,以地势高峻,水性浑浊。......”遂告引水失败。 《金史》所记说明:第一,通州城北早就有河,是金代漕运之“金口河”“闸河”,上游为高良(梁)河,下游接入潞河处有闸,时间不晚于金章宗泰和年间。第二,因水源不足,常常难以利用。关于这条“金闸河”至今有不同见解,有学者认为是北京坝河前身。考虑其缘由是因水不足而引卢沟水,而所引水经金中都北城壕,再东直接至通州北,不会绕走北边的坝河,故而可以推测金闸河即通州北河道前身。这已为众多学者专家认可。从漕运和大运河历史看,金闸河经通州城北一段,就是京杭大运河北京段的前身,应该作为中国大运河世界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时间还在元代凿通京杭大运河之前。 图 大通桥至通州的通惠河与闸桥(《行水金鉴》) 元代,据郭守敬修建通惠河及其二十四闸的历史记述,通流上闸和下闸均在元通州城门之外,也未见通惠河是否进入通州城记载。明代吴仲修浚通惠河之前,通惠河显然进入了通州城,据嘉靖七年(1528年),吴仲上奏并议及疏浚方案时,户部侍郎王軏(yuè)说道:“为今之计,惟应修浚河闸。然从通流闸经二水门、南浦、土桥、广利三闸,皆衢市阛阓中,不便转般。从温泥河滨旧小河废埧西不一里,至堰水小埧,诚修筑之,令通普济闸,则径易,可省四闸两关转搬之难。” 此段王軏所言并结合前述记载,有三点重要信息: 一是,王軏先叙说从通流闸至广利闸皆在衢市阛阓中,可理解通流闸在通州新城之中,不应在旧城中,不过土桥和广利闸尚不准确。 二是所经二水门,不见得是通州旧城的西水关和东水关,通流上闸显然在旧城西门外,河道向东南走向最为合理,水关也应指新城的某水关,具体所指尚难以确证。通流上闸与西门有一段距离,也就是离八里桥不会太远,西门向西通向八里桥的老京通大道显然也不会反复跨越通惠河,合理的路线应沿着通惠河东岸和北岸随河行进。 三是,通流上闸至广利闸之间河道已经圈入通州新城中了,据《明实录》:“宣德七年(1432年)八月壬寅,修通州通流闸及南海子红桥等闸。”时间在建八里桥之前。正统十四年(1449年),即八里桥修建后仅三年,在旧城西南扩建了新城,于景泰年间(1450—1457年)完工。新城北城墙刚好在旧城西门和西水关向西的延长线上,城墙南侧为老京通大道,所以通流上闸应在老京通大道南侧。 考虑经过八里桥的老京通大道在通州应该有两条路线,一是向东经通州东门过潞河东去,二是向东南至张家湾。设想无论自张家湾还是自通州东门,到八里桥的运粮大道是否要反复跨越元通惠河?尤其来自张家湾方向的道路值得考察。 据此几点推测,元通流上闸大致应位于旧城外、新城内,即符合元代记录,也符合明代记录。推测路线图中的①和②,以至③、④、⑤亦可以排除,唯有⑥至⑨路线基本符合历史文献记载,也符合漕运大道和河道走向的基本规律,即不那么直接而是弯曲的,利于河水蓄积和降低流速,道路也是随河就势,不跨或仅仅跨越一次通惠河。 因此通州城池图中的明清通流闸,后来位于新华大街和南北老街交叉口附近的闸桥,显然不是元通流闸,其下也不是元通惠河。元通惠河最大可能是在新华大街南八、九百米的玉带河大街下,玉带河前身极有可能就是郭守敬开凿的元通惠河通州段。 四是,文中提到“温泥河”,显然应为“温榆河”,位于通州以北、潞河上源的一条重要支流。“温泥河滨旧小河”应位于温榆河和金闸河之间,“旧小河废坝”邻近温榆河,由此“废坝”向西不到一里地有一处留存的“堰水小坝”,此“小坝”估计就在金闸河上,“修筑”和“令通”即修复挑浚河道后可直通普济闸。“径易”即东西向且最为直接省事,漕船可直达普济闸。不过,王軓可能没有料到此河道的水位要高于潞河,漕船是上不来的,但“转般”也就是翻坝转运还是可以的。 1.4 八里桥下八里河,八里河边八里庄 从八里桥的最早记载看,八里桥的修建早于吴仲挑浚通惠河,也早于成化年第一次通槽之前。具体见于下述几条记录,本文注释如下: (1)《明实录·英宗睿皇帝实录》卷之三十三:“正统二年(1437)八月甲子,修八里桥。桥自京至通州往来之路,其地平广,车可兼行,今为水所败,故令修之。”——此条为“八里桥”最早记载,说明八里桥对于京东御道非常重要。漕运当时虽然不通,桥下河道也不是通惠河主河道,但暴雨带来的洪水还是很大,将桥梁冲毁了。 (2)该书卷之一百十九:“正统九年(1444)闰七月庚寅,顺天府大兴县民阮蓝奏请自修通州八里河木桥......。从之。”——此条说明八里桥又名八里河木桥,木桥自是八里桥前身,规模不大,河名为八里河倒也有道理,可理解为八里桥距离通州州治八里,所以名为八里河。可推测如果地名起源通州,八里河之名甚至早于金闸河,因为还有八里庄名。 (3)该书卷之一百四十四:“正统十一年(1446)八月丁未,建通州八里庄桥,命工部右侍郎王永和督工。”——此条即指明英宗正统十一年始建八里桥石桥,又名八里庄桥,八里庄与八里桥同频共振,不相上下。 上述三条记录皆不言通惠河,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元通惠河在八里桥西侧转向东南了,八里桥以东河道没有做过元通惠河的主河道,由此推测元通惠河没有经过八里桥下,也就不会在八里桥东边的天桥湾处转向通州老城。 今人关一文《通惠河水》有个说法:“郭守敬上筑白浮堰以增水源,下于普济闸东筑坝断老河水道,迫水南流延伸河道,将河口南移至高丽庄(张家湾),从而降低河床比降,以利行船。”此说法提出郭守敬“迫水南流”很有见解。亦为本文所探讨之处。文中“老河水道”可理解为金闸河。 综合上述分析,可以推测元通惠河转向东南方向的大致位置在八里桥上游至普济闸之间,之后向南再向东通向通州新城,绕行旧城西南,流向张家湾方向。在此建议做沿线考古探查。 本文仅为一家之言,供参考。 王锐英 2024年4月27日,6月20日再修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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