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食摊在天桥公平市场,陈列甚多,一个个的接连着,很少留出空隙,只是中间有一条窄道留着走人的地方,以便游人通行。这吃食摊有的带棚,棚是木板钉的,或用白布支的;有的棚里设有桌子,摆着凳儿,坐着的人如同是蹲着。所卖的吃食种类很多,饺子是鲜美的食品,薄薄的皮儿,大大的馅儿,嚼着确是香甜。不过同是饺子,口味却也大不相同,因为馅儿是有大大的分别呢,这里的饺子多是西葫芦或者白菜馅的,肉很少,个儿很大,价钱便宜,一大枚一个,多是蒸的,也有蒸过以后还要用油煎煎,价钱同是一大枚。鸡蛋饼是用鸡子和面,稍微掺一点点肉丁,摊在一起,团成圆的饼状,用油煎得,然后用刀切,一斤斤地零卖给吃的人。黑血肠,薄薄的的皮儿,是羊肠子里面灌的羊血。煮熟后,黑青的色素,尤其是那褐黄色的汤儿,腥臭的气味,一阵阵地钻入人们的鼻孔。还有灌粉肠,那也是极脏的东西,可是游人们都在兴奋地咀嚼着,似乎是感觉着特别的香甜。此外如豆汁、爆肚、油炸果、豆腐脑、老豆腐等食摊为数亦多。西沟旁一带还有三四家起灶的吃食摊,主要的货物是面条、薄饼、馒首、窝窝头、油麦面蒸食,价钱是便宜得很。
在天桥的零星食物中,豆汁摊要算个大宗,摊子之多,竟至十好几个。说起豆汁,要算北平的一个特产。这种东西,出自粉房,即做粉皮、干粉的地方。制法是将豆子放在磨上一碾,随碾随兑水,同时这豆子就分成了三种东西,顶细的成了豆浆,用之做粉,顶稀的成了汁儿,即是豆汁,至于那粗糙的渣子,用锅一煮就是所谓的麻豆腐。豆汁在粉房做得之后,本是生汁,当时又分老浆、清浆两种,老浆较稠,即是天桥卖的豆汁的原质。清浆却较老浆还稀,熬时非往里加小米或白米不能成功,通俗所说的豆汁粥即是此种。卖豆汁的将生豆汁由粉房买到手之后,升火用锅一煮即成豆汁矣,它的味道酸溜溜的,甜不滋的。天桥的豆汁摊多半是弄几张条桌或是支上一个长案子,在摊的四周一围,外面放上板凳,作为顾主的座位。大点的摊子在长桌子的圈内还另外放上一两张油桌,几条板凳,上面放一块白布就算雅座,以备体面点的顾主来坐。桌子后头必都放着一个灶火,火上坐着豆汁锅,老叫它开着。长桌之上的陈设,不外放筷子的瓷瓶几个,咸菜数盘分着一摆。价钱大致是两大枚一碗,咸菜白饶,要吃好酱菜那可就得掏钱了。有人要喝时就可向板凳上一坐,卖豆汁的自然就拿碗给你盛上豆汁,放在你眼前,跟着就会送过来筷子一双,咸菜一小碟;按早年豆汁摊的咸菜都是放在大盘内随便取用,若有那些个经济家,真能花两大枚喝碗豆汁吃你半盘咸菜,卖豆汁的瞧着干瞪眼也不能干涉,至后竟有人在饼子摊买两饼子揣着去喝豆汁,白就咸菜,既得吃,又得喝,倒是便宜之道,可就不管卖豆汁的受得了受不了啦。后来卖豆汁的有鉴于此,才生出这每人一碟的办法,既显着卫生又可以暗中限制这些讨便宜的。
卖灌肠的摊子散在天桥西市场的各处,多半都是一个挑子,一头是一个矮炉子,上面放着个铁锅,一头是一个有梁代座的方木盘,上面放着佐料罐与碟子。做买卖时,将挑子往地下一放,分为两头,挑上挂着一个小板凳,摘下来放在地上,作为卖灌肠的座位,照顾主的座位都在卖灌肠的对面,是个比扁担并不宽的一个长条木板,两头有两个矮木架架着。北平灌肠有两种,都是用猪肠子灌的,将猪肠子里面原有的东西弄出来,弄干净了往里再灌东西。好一路的是肝儿肥油,坏一路的是粉子,灌完之后将口用绳子捆好,放在锅内一煮,煮好取出来即是灌肠的原料,吃时再将煮好的肠子削成块,用油一爆,爆得了确是焦脆可口。那所谓好一路的灌肠,油腻甚大,卖的地方多半是小饭铺或单独的灌肠铺,并不很多,如西单的聚仙居等处即是。这里要说的天桥的灌肠都是所谓坏一路的,肠内只有粉子,肠也较好一路的为细,油腻也小,不过爆得了焦焦的,再搁盐水蒜汤吃着也到另有个滋味儿,卖的也颇便宜,三寸碟也不过两三大枚,所以一般小孩子与劳动者都喜欢吃它。
天桥的爆肚摊子的情状大致与豆汁摊略同,不过灶上不是煮豆汁的大沙锅,而是小铁锅,桌上放的不是咸菜盘子,而是吃爆肚用的佐料罐儿或碗而已,至于筷子瓶儿是都有的。所爆的肚儿是羊肚,内有散胆、麻肚、肚领、肚版、肚仁等分别,大致其中以肚仁为最嫩,肚版为最老,散胆、麻肚的形状稍异,味儿也多少有点不同。原来所谓的爆肚分水爆、油爆两种,水爆是将肚切成小块放在锅内,用开水余一下涝出,将芝麻酱、酱油、醋兑在一起,再加上点香菜,蘸匀一吃,其味清美可口。卖爆肚的预先只将佐料兑好,有人照顾时拿起肚来现切,切完往锅里一放,因为他的锅永远开着,所以熟的非常之快,煮得之后盛将出来,用他们惯用的高脚碗一盛,再另取一个小碗盛些佐料,一齐放在照顾主的面前。照顾主于是大吃,吃完给钱,全部的交易就算完了。价钱二十枚、三十枚以至于四、五十枚一碗不等。吃主很多,不过不多见衣服褴褛的去吃,其原因以售价虽只数十文,在贫寒之人已经拿不出了。
天桥小饭铺散在酉市场大街公平市场等处,以一间门面的居多,钩连搭竖着几间一通连,多半没雅座,铺内多半是榆木擦漆红头色的桌子板凳。灶火就在门外,主要的吃食也都在门外桌上陈列着,每有人在铺前经过时,门外站着的伙计就会让着进里头吃点吧,还有时竟报出他们所卖的食物,如“您吃点xx吧,xx和Xx呵”等语,至于所卖的吃食倒是米饭、包子、饺子等等都有,并且还有的带卖馅饼、锅贴、大饼的。菜以炖羊肉、炖牛肉、坛子肉、爆羊肉等为主,还有一种特别的炖鱼,平常是滚子鱼,有时是黄花鱼,滚子鱼、黄花鱼炖好了就在门外桌上锅中一搁,论块儿卖。特别是他们所卖的酒,多半比店酒为辣为冲,菜做的如爆羊肉等,有时也真带点鲜劲,真能是半生不熟的肉儿。
扒糕与凉粉,这两种货物常在一起来卖,这种摊子常是在一个木案上面放些碗罐筷子等类的用物,在一个大木盆里面放着货物。扒糕与凉粉,常得用水泡着,为的吃的时候好凉好鲜。案前放长板凳一条,案后放木凳一个,凳为卖者的座位,板凳却为顾主预备的。这两种东西的原料,扒糕是白荞面,凉粉是绿豆,做时都是放在锅内,用水熬熟了还是液体,取出晾在碗内,用凉水一镇就凝成坨了,要多大可以凝多大,不过平常都是三寸碟大小,一寸来厚,凉粉在惯例上是成块的,扒糕却是圆坨,吃时打成碎块,外加醋、青酱、椒油、咸胡罗卜、芝麻酱一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