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的稻花与高梁河旧事

2025-1-9 19:46| 发布者: weiwei |原作者: 王越|来自: 北京纪事

摘要: 二环里隐藏的“世外桃源”，藏着老北京风情丨胡同溯源明代，朱棣建都北京后，在德胜门内大街上修建德胜桥，遂将城内北部水域一分为二，桥西部水域仍沿称积水潭，桥东部水域则称什刹海。其后，又在什刹海修建银锭桥， ...

二环里隐藏的“世外桃源”，藏着老北京风情丨胡同溯源

明代，朱棣建都北京后，在德胜门内大街上修建德胜桥，遂将城内北部水域一分为二，桥西部水域仍沿称积水潭，桥东部水域则称什刹海。其后，又在什刹海修建银锭桥，再将什刹海一分为二，桥西称什刹后海（简称后海），桥东称什刹前海（简称前海）。自此，外三海格局基本定位。

积水潭的名称很多，有西海、海子、北湖、莲花池、净业湖、西水关、西涯等，源于古代永定河故道留下的坑洼，地下水汇集后成为水塘。

不看荷花看稻花

西海四周，围绕着弯曲倾斜的西海东沿、西海北沿、西海西沿和西海南沿。西海东沿在德胜桥西，德胜桥始建于明代，是后海与西海的分界桥。《光绪顺天府志》载：“桥东有永泉庵，北有佑圣寺，唐遗刹也。少东为寿明寺。”明代，德胜桥东曾有大面积稻田，至清代尚有记载，称此地“稻田八百亩，以供御用，内官监四十人领之”。桥两侧“缥萍映波，黍稷稉稻”。《燕都游览志》记载：“德胜桥在德胜门内。西有积水潭，潭水注桥下，东行。桥卑不能渡舟。湖中鼓枻人抵桥俱登岸，空舟顺流始得渡，复登舟东泛。”可知当年德胜桥畔设有码头。

德胜桥上原有一镇水兽，系清同治年间永泉庵住持法明联合桥西真武庙僧人，共同捐资在桥洞上方嵌刻。兽刻成后，取名“镇海神牛”。高约60厘米，探出桥洞近60厘米，头如麦斗，二目圆睁，角似铁塔，牙像排刀，鼻窦深，大有吸尽海水之势。旧时“镇海神牛”与汇通祠下的“镇海石螭”、崇文区镇海寺的“镇海铁龟”，并称北京“镇海三宝”。1952年，月牙河改造工程开始时“镇海神牛”尚存。

西海东沿的东侧，明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进士米万钟建有漫园。米万钟学识渊博，与华亭董其昌、临邑邢侗、晋江张瑞图并称明末“四大书家”。漫园内高阁三层，雕梁画栋，气象森然，有“不远城隅胜，风尘已觉远”之感。常有达官贵人、文人墨客造访，把盏饮酒，吟诗作赋，为京都一雅聚之所。

净业寺在西海北岸，西顺城街46号，因近邻湖边，明清时又称西海为净业湖。净业寺建于明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由内官监太监袁享和司礼监太监妙福等捐资兴建，额书智光寺。清代重修，后改为净业寺。寺坐北朝南，中轴线上依次有山门3间、前殿3间、东西配殿各3间、后殿5间、西配楼6间，建筑面积325平方米，为什刹海地区主要名刹之一。现仅存前殿和西配楼。每到夏季，湖岸杨柳低垂，湖中粉白相间的莲花盛开，人称“江南云水之胜无以过此”。寺西面有太平庵，庵旁有小桥，桥下有连接南北水域的水关。太平胡同因太平庵得名，现并入西海北沿。寺内的涵碧楼，为明清及民国年间文人墨客登高雅集之所。明代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朱国祚《夜泊净业寺》诗云：“僧楼佛火漾空潭，李广桥低积水含。一夜朔风喧树杪，蓟门飞雨遍城南。”诗中描绘了它的夜色之美。

明代积水潭周围不仅多寺庙，还有众多私家苑囿。《帝京景物略·水关》有载：“立净业寺门，目存水南；坐太师圃，晾马厂、镜园、莲花庵、刘茂才园，目存水北；东望之，方园也，宜夕；西望之，漫园、湜园、王园也，望西山，宜朝。”湜园是太守苗君颖建的别墅，西面可以直接看到湖水。杨园在湜园偏南一点，为杨侍御新建不久的园子。在水关的西侧还有莲花社，里面有个小亭子。虾菜亭在莲花社西侧，两个园子之间有藩篱相隔。虾菜亭由水部戴大圜所建。相国建的方园，在水关的西侧。这些园子临湖而建，风景秀丽，备受推崇，留有“虾菜亭虚水浸沙，城头风折雨丝斜。秋来南客多乡思，不看荷花看稻花”的佳句。

瞬息灵祠抵汇通

现在的积水潭，仅指汇通祠小山南边的一湖碧水。积水潭的北端城墙下的铁棂闸（即水流入城的水关）为六海的进水口，闸旁建有镇水观音庵，后改称“汇通祠”，该祠曾在修建环城地铁时拆除，后复建，现辟为郭守敬纪念馆。来水流入积水潭后，从其东南的出水口过德胜桥入海，再过银锭桥入前海。

在西海西北的小岛上，岛北有水关，北护城河水由水关入城。水经水关入城时流势湍急，为阻遏水势建有石螭，称石雕镇水兽，系雕在石板上的一头爬行四脚怪兽，长约1.9米，与德胜桥栏西侧的镇海牛和，崇文门内镇海寺内的镇海龟并称“镇海三宝”。水在石螭的注视下分为东西二水，两水环土阜至汇通祠山门前的码头汇合，入西海。《燕都游览志》载：“水自西山经高梁桥来，穴城址而入，有关为限焉。下置石螭（镇水兽）长1．9米，迎水倒喷，旁分左右，既噏复吐，声淙淙然自螭口中出”。水冲石螭，发出海潮的声音。因此，有人又称镇水观音庵为“海潮观音庵”。

汇通祠建于明永乐年间，旧称法华寺。正殿供奉观世音菩萨，又称镇水观音庵，庵地原为龙王堂旧址。清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重修，对积水潭的湖泊水系进行大规模清淤疏浚，堤岸广植树木，长溪可行舟，改名为汇通祠。乾隆皇帝为此留下《汇通祠诗》和《积水潭即景诗三绝句》：“积水苍池蓄众流，节宣形胜巩皇州。疏淤导顺植桃柳，三里长溪可进舟。”“一座湖亭倚大堤，两边水自别高低。片时济胜浮烟舫，春树人家望转迷。”“烟中遥见庙垣红，瞬息灵祠抵汇通。雨意溟濛犹未止，出郊即看麦苗芃。”

麟庆著《鸿雪因缘图记》中说：“祠明永乐时，少师姚广孝、司礼监刚丙奉诏建，原称镇水观音庵。”“御书殿额曰潮音普觉，静听祠后水声淙淙，恍然有悟。循墙北转，见立石高五尺许，层叠如云，承以石盘，高处镌一鸡、一狮。”鸡狮石为祠内一巨石，纹如鸡狮，故名。相传为天上掉下来的陨石，高2米，下有汉白玉石座，石纹表面层叠如沟壑，呈一鸡、一狮二形。鸡形左向右走式，狮右向下伏式。石顶部也有小鸡、小狮各一，皆为天生自然状。《燕都杂咏》这样描述：“鲜彩临风展异姿，摇光耀日具威仪。陨星天使成良构，不数当年断罄奇。”

20世纪70年代，因修环城地铁，汇通祠全部拆除。经专家学者呼吁，西城区政府委托清华大学吴良镛教授等承担重建汇通祠的施工设计，1988年9月27日竣工。在汇通祠内设郭守敬纪念馆，并在前殿和后楼间的院落当中，建有郭守敬塑像。重建后的汇通祠坐北朝南。有山门1间，前殿3间，东西配房各3间，两层后楼面阔3间，东西配殿各3间。山门有侯仁之教授题写的“汇通祠”匾额。祠后有吴良镛教授写的《重修汇通祠记》记碑。山上小亭内竖立着清乾隆帝的诗碑。原有的鸡狮石及石螭已不知去向，现祠内二物是根据史料和人们的回忆新雕刻的。

卜居积水世守研田

西海西沿位于西海西侧，南北走向，南起西海南沿与板桥头条结合部，北至德胜门东大街，中部与板桥二条、板桥三条相连，北部连通铜井胡同。街巷名称形成于清末，当时叫“西海西河沿”，1965年重新命名至今。

小铜井胡同，位于北京市西城区积水潭西北侧，东西走向，东起西海西沿，西至新街口北大街。清代始称小铜井，因在大铜井之东故名，为正黄旗地界。据《燕京访古录》载，铜井胡同内原有铜制井圈，外方内圆，上刻“大元至顺辛未秋七月赐雅克特穆尔自用”故名。梁巨川、梁漱溟父子故居原为小铜井1号，20世纪50年代将门改为东向临水，现门牌为西海西沿2号。

小铜井南侧，相继为板桥三条、板桥二条、板桥头条，均为东西走向，东起西海西沿，西至新街口北大街。清称三条、二条、头条，为正黄旗地界。因左近有石板桥，1911年后改今名。板桥头条一带，有定国公园，《帝京景物略》载，“环北湖之园，定园始”。靖难之役，魏国公徐达的第四子徐增寿住在南京，多次通报朝廷情况，被建文帝以私通燕军罪诛杀。明永乐二年（1404年）追封定国公，子孙世袭，随明廷迁至北京。嘉靖年间，徐增寿五世孙徐光祚官至太师，又称太师圃。该园南至今蒋养房胡同北，园内以自然景色取胜。

板桥二条5号院是书画家许林邨先生故居。许林邨，字枝海，号泼墨老人。祖父许叶棻光绪十五年授翰林院学士，知名书画家。父许佑平是书法家，曾经营新文玩书画店。许林邨幼承家学，笔耕一生，一身侠骨，精于山水，擅写魏碑，善篆刻，刘炳森等书法家曾拜于门下。北京文史馆馆员。老舍先生投北京太平湖自尽，他不顾个人安危，题刻“老舍先生辞世处”，下款刻“许林邨敬立”，与画家吴幻荪将碑立于太平湖畔。老舍的夫人胡絜青赞誉许林邨“大智大勇，无所畏惧”，“小巷小民，金石为开。”院门上是他自己题刻的“卜居积水世守研田”8个奇绝的隶书大字。积水指北京积水潭，研田表明心志：以笔墨为生。木质的院门历经岁月雕琢，古迹斑驳中韵味别样，常引得路人驻足观望、拍照合影。

水车胡同，南北走向，蜿蜒曲折。南起新街口东街，北至西海南沿，岔巷与辛勤胡同相通。明代称“水关水车”，因胡同北端西海处有抽水车而得名。清代更名为水车胡同。1965年把高庙后身部分区域划入。水车胡同曾有条通向积水潭医院南门的“豆腐巷”，巷子形状如一个烟袋，民间亦有“王奶奶、安烟袋”的民谚。“王奶奶”特指积水潭医院前身棍贝子府。昔日有清宫词：“德胜门内蒋养坊，庄静当年有赐庄。一样恩波通太液，汉阳公主汝阳王”。

棍贝子府位于后海西侧南岸，新街口东街31号，现积水潭医院内。其府最早为康熙帝第三子诚亲王胤祉新府。雍正帝即位后，改名为允祉，命守护景陵。据《北京历史地图集·明北京城》记载，此园位于明代镜园旧址。嘉庆七年（1802年）庄静公主下嫁土默特贝子玛尼巴达喇，此府改赐庄静固伦公主，又称四公主府。嘉庆十六年（1811年）庄静固伦公主去世，年二十八，葬于早她两个月故去的姐姐庄敬和硕公主陵墓旁，即今西三环公主坟园寝。光绪六年（1880年），四公主曾孙棍贝子袭爵，成为此府的末代府主，俗称棍贝子府。1956年，北京积水潭医院在王府旧址建成，原有建筑绝大部分拆除，王府花园完整保留。

西河引水瓮山泊

金代为解决中都城的漕运用水，凿开西北部的“海淀台地”，导引瓮山泊（今昆明湖）之水，转而南流导入高梁河上游。同时，又从高梁河向积水潭上游开渠分水南下，直入中都城北护城河。从高梁河积水潭上游到中都城北护城河的这条河道，称“高梁河西河”。高梁河西河从积水潭西侧的渠口，今板桥胡同东口外的湖岸向西弯曲处流出，由板桥胡同向西，在新街口七条西头转而向南，经新街口六条胡同西口继续南下，与自北而南的菜园胡同相接，然后斜向西南，经崇元观东侧南下，穿过西直门大街，沿今赵登禹路、佟麟阁路，流入中都城的北护城河，以供宫苑用水、漕运和农田灌溉使用。

遗憾的是，“高梁河西河”在清乾隆十五年内务府测绘完成的《京城全图》中，竟无痕迹可见，到清中后期的地图上，积水潭至横桥地区已完全建成街巷胡同。但在伦敦英国国家博物馆（原属大英博物馆）所藏的一幅清代早期的北京城图上，十分明显地绘出从德胜门内积水潭南下的河流，有一支向西南流向新街口北大街中段，经四条、三条、二条和头条胡同西，在横桥下流入大明濠（今赵登禹路）的这条河流。幸有伦敦英国国家博物馆舆图部主任，以影缩本一份赠给侯仁之先生。经侯先生考证，此图为清雍正二年所绘，弥补了《京城全图》的缺憾，也让我们知道了“高梁河西河”的所在。

明朝时，在今西直门大街与赵登禹路交接处，有座东西向红桥儿，又名横桥，明张爵记此桥东南为“红桥儿东南”。西直门大街红桥儿以南的河道，明代称“河槽”,清代称“大明濠”，在清乾隆时尚存。

“红桥儿”西侧有恂郡王府和泰郡王府，东南有八道湾和公用胡同。公用胡同原名供用库胡同，因皇家外供用库在此而得名，清代人口增加，析为前后两条胡同，1965年分别定名为前、后公用胡同。这一带的房屋没经过正式规划，又都是沿沟渠搭建，东一条西一条的，1911年后改称八道湾，俗称“八条湾”。八道湾往南，还套着一条有六个弯的窄巷，出东口通向八道湾胡同，当地人称小八道湾胡同。

八道湾11号院是座宽敞豁亮的三进大四合院。该院分为前院、后院和西院。此院本是9号院的别院，人称“小王府”，最早的主人可能与当时住在公用库的达官有关。1919年，鲁迅从罗姓房主处与兄弟们共同买下这所住房，由南半截胡同绍兴会馆搬了过来。在周氏兄弟共处一院时，他们先后邀请过蔡元培、胡适、沈士远、沈尹默、孙伏园、郁达夫等名流来此欢聚。1922年2月，受北大校长蔡元培之托，来北大教授世界语的俄国盲诗人爱罗先珂在这里暂住。毛泽东也曾到过八道湾，周作人日记1920年4月7日记载：“毛泽东君来访。”

明清以后，高梁河西河上游河道逐渐淤塞，河内的水也以生活污水及雨水为主，成为露天下水道，改称“大明濠”。大明濠由北向南蜿蜒十余公里，为方便两岸街道、胡同的交通，过去濠上曾建有35座桥。至今，大明濠沿线留下许多与桥和水有关的地名。明清两代，在今赵登禹路南口有一座石桥，称马市桥。石桥以东有马市、骆驼市、羊市，牲畜贸易，曾兴旺一时。清朝时，这条河槽仍称“大明濠”，又称西沟沿。清末战乱使大明濠几近荒废，河道淤塞，桥梁、护坡坍塌，两岸居民苦不堪言。1921年，用拆除北京皇城城墙的城砖，修葺大明濠，将其改建为地下暗沟，暗沟之上铺成马路，整条大明濠遂改称为“沟沿大街”。“沟沿”分南北两段，民国三十五年（1946年），为纪念抗日爱国将领佟麟阁和赵登禹，将北沟沿大街命名为赵登禹路，将南沟沿大街命名为佟麟阁路。阜成门大街以南至复兴门大街部分，分别称鸭子庙、太平桥和西京畿道，后统称太平桥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