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字本源为击罄报时考——人类进入文明社会的开工令

图1 辰字演变

自古以来，关于“辰”字本源论说不一。如郭沫若说过：“辰为何物，古来已异说纷纭，迄今尚无定论。”“辰之含义，自古分歧，实有难于把握之处。”考《说文》之“辰，震也”，这是最重要的信息，震为雷震应是权威解读，但辰如何震则不清楚。有一说辰类似于一只头朝上的虫子（图1之4），认为辰是在春天，蛰虫受到节气的影响躁动不安而伸展身体引发的震动，由此引申为惊蛰节气和伸展的含义。三月为辰月，古人认为由于天地间的阳气运动，雷电逐渐显现，辰是“雷震”。还有在某些解释中，将“辰”特指夜晚的那层黑色的帷幕，但与“震动”和惊蛰显然不搭。

考察汉字“辰”，大致有两个最基本的含义，一个是代指各种天体即星辰，具体化如北辰、拱辰、辰星，以及作为屋宇空间和王位实体的宸字；一个是作为普遍的时间概念即时辰，如诞辰、生辰、吉日良辰，具体化为十二地支为一日之十二辰，更加具体则特指辰时，即上午7时至9时，并且以早晨、清晨加以概括。这两个义项很容易让人想到，日月星辰和时间实际上是一体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时间概念应源于对星辰的观测，如此推测，辰字似乎源于星辰。但是自古及今，几乎所有文字分析都没有能够说明古文字辰的形音义与星辰的直接关系。再以“辰”为字符构成分析，除了时间空间之外，还有一个字义表示震动，包括震、振等；另外一个表示农事，包括農、濃、穠等诸多与农业相关的文字。如農字，甲骨文为

上为禾苗，下为辰。因辰居下，许多文章就此想当然的认为辰为地下生物，其实不确。本文推测有两个释义，一为统一报时而农耕劳作，表示农业生产；二为表示农事具有准确的时令，下面的辰字符代表必须重视农时之时不我待。第三个字中左侧字符

为高处悬挂之义，如果辰在地下以至于在地下深处，对于农事是没有意义的。离开下悬挂，这个字符是无从解释的。历史文献中多从震动分析辰字本义，并且联系大地春回，万物复苏，结合辰字古文字字形，产生了“蜃蛤说”和“蛴螬说”，总之与农田中的虫子等生物苏醒、蠕动有关，并且由蜃蛤的蚌壳，推测古人使用蚌镰作为粮食作物的收割工具。如郭沫若在《释“干支”》中就说到：“农事之字每多辰字，如农、如辱、如蓐（薅之初字）皆是。”所以他认为，辰是古之耕作之器。这个推测建立了辰与农事的关系，但与星辰含义还差之甚远。因此，有文章又根据蚌壳中能够发现珍珠，珍珠就是天上的星星，由此将蚌壳、星星、收割工具串联起来解释辰字来源，看似天衣无缝，但对于震动意义弃之不顾了。

本文分析古代文字的起源，特别强调在起源阶段，每个文字在形音义方面应具有直接的强相关联系，几乎不存在假借、转借、衍变和层叠变化的间接联系，如果有这些联系，都是文字发明之后久远的事情。上述辰字所具有的星辰、时辰、震动、农事等几个基本含义，可以说均为人类进入文明社会之前，或者刚刚开启文明之光的时候，所产生的基本的也是重要的知识概念。概念的产生应该早于文字，文字则是概念成熟的标志，这个过程很长。可以判断，在这几个概念中，农业的产生最晚，星辰的观测最早，震动的感知可能也很早，但不会与星辰直接联系起来。另外，单一的初始的文字符号多为象形，起源非常早，但具有偏旁部首结构的文字，同时也是具备形音义一体的文字的发明则比较晚，而且这些文字应该是“批量”发明的。辰字的多义性和最终成为字符构件，说明其起源应在人类进入农耕时代的门槛上。分析辰字关于星辰、时辰、震动、农事等义项之间的关联性，因其均含有唯一的辰字本源，这个本源也就是这些义项的“树根”和“最大公约数”。循此思路深入探寻，若将上述四个主要义项串联起来，即可清楚地求解其来源：辰为星、为时，时为农时，农时需震，时辰之震当为报时。故农时需报，而辰为报时。这个推测至为重要的是为什么“农时需报”？

２　日月星辰与一日时间细分——报时需求

日月星的概念和文字起源最早。日为太阳，以其度日、分季、测年；月为月亮，以其历月、定旬、分相；星为星宿，日月五星伴随运转以定春夏秋冬四季、二十四节气时令。“日月星辰”中的日、月、星三者，皆为一日时长以及大于一日的日、周、旬、月、季、年、岁等时间长度的度量。辰不是星星，不是日月星，而是日月星的时间度量，特别是一日之内的时间细分，这个需求和辰字的起源比较晚。

一日之内的时间需要计时，也需要报时。人类最早的报时虽然没有记载，但可以推测源于一日之内的时间细分和计时。时间需要细分和计时，是为了满足三个重要需求：一是统一生产劳动，如农耕、手工业的集体劳作和作息安排；二是统一祭祀祈祷，尤其部落联盟和国家级的重要祭祀，以及大型集体祭祀活动的作息安排；三是统一的军事行动，如大部队的集合、解散、操练和军事行动等作息安排。

因为早期的农耕文明是集体劳动，虽然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对日出日落的判断不仅难以统一，还需每个人每天连续不断地观察，不如一个统一的上班“铃声”来得效率高和准确。更加重要的需求是在阴晦天气、在日出日落中间的任何时间，依靠个人的观察和判断是难以确定一个标准的统一行动的时间的。所以，农耕文明的起始可以说是由第一声统一的上工报时开始的。

《左传·昭公七年》：“公曰‘多语寡人辰而莫同。何谓辰？’对曰：‘日月之会是谓辰。”

《汉书·五行志》：“公曰：‘何谓六物？’对曰：‘岁、时、日、月、星、辰是谓。’公曰：‘何谓辰？’对曰：‘日月之会是谓辰。’”杜预注：“一岁日月十二会，所会谓之辰。”可见，日月之会为辰，必指某个具体时间，某个准确时刻。

《国语·周语下》：“辰在斗柄。”韦昭注：“辰，日月之会。”“辰”作为“北斗星”的特指，即“北辰”，就是用“辰”来代指北斗星，包括北极星和北斗七星。《论语·为政》中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为什么说“北辰”，不说“东辰、西辰、南辰”呢？因为北斗七星为时辰之指针，着重于时辰的表达。

那么一日之中的时间是如何起源、如何分划、如何计时的呢？考察一日之内的时间概念，大块之分有白昼黑夜（昼夜）、上午、下午，细分有晨、晓、晌、午、昏、晚、夜等等，精确者还有时辰、小时（点、钟）、时刻、分钟和秒等等，多以暮鼓晨钟准点报时来表达。中国古代把一天分为十二个时辰，以十二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表示，每个时辰相当于现在的两小时，分别对应着一天里的不同时间。其中的“辰时”，特指早上七点到九点钟。注意“辰”与十二生肖中的龙联系在一起，而龙最早的本相，比较可信的说法是指四象中的东方苍龙，而以二十八宿表达的时间概念，表现的是节气时令，实则为夜晚观测星空的一种天象，也是与某个特别的时辰紧密相关的。可见，“日月星辰”和“吉日良辰”中的“辰”就是时辰。吉日良辰不仅是吉日，还是吉日当天的一个良辰美景，是一日之内的时间再次细加分划的表达。“日月星辰”四字合语，主旨含义不是指天空中的星体，而是指时间。

《汉书.律历志》记载：“凡十二次。日至其初为节，至其中斗建下为十二辰。视其建而知其次。故曰：‘制礼上物，不过十二，天之大数也’。十二被视为“天之大数”，因此十二辰必然与天数有关，此数之“辰”应为“次”，即辰为十二次之交会，每次交会以“辰”之震动来表达，结合一天十二个时辰，每个时辰的报时击钟即为“辰”，为一次震动。

３　辰为击罄，声震报时

那么采用何种方法？何种工具来报时呢？显然，传统的击鼓鸣钟方法当为钟鼓发明之后，时间很晚。在甲骨文字产生之前，在辰字概念意义形成时期，只有击罄也就是敲击悬挂的石头才是最简单、最有效的报时方式。从形音义分析，亦足以证明辰字为击罄报时。

观察辰字，西周金文 图片（图1之4），人多以为虫，蚌蛤动物之软体。本文认为这个字符不是虫子，实际上应该是悬挂之石磬的形象表达。如《说文》释义辰字形：“从二。二，古文上字。”上应为悬挂之义。

图2 目前发现的最早的石磬实物是山西夏县东下冯遗址出土的一件大石磬。石磬长69.0厘米，高27.0厘米，厚9.5厘米。孔外，径5.7厘米，孔内径1.6厘米。经考古测定，这很有可能是我国现存最早的石磬。该石磬出土于二里头文化，东下冯类型文化层，其年代相当于夏末商初，距今约4000年，属于夏代的遗存。石磬用细质沙岩打制而成，未经磨琢，表面粗糙，凹凸不平，留有大形石片疤。体扁而长大，中间偏上有一悬孔，由两面钻透。孔左侧向上略斜，孔右侧渐向下斜，已粗具股、鼓之别。底边微向上弧曲，右端略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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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 曾侯乙墓出土之编磬。石磬的大小与其音高和音色有关，一般来说，石磬越大，音高越低，音色越浑厚；石磬越小，音高越高，音色越清脆。石磬可以分为三种，大磬长度一般在60厘米以上；中磬长度一般在40-60厘米之间；小磬长度一般在40厘米以下。

首先，让我们看看磬字，甲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