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天的“姑娘坟”

2025-3-2 17:13| 发布者: weiwei |原作者: 满恒先|来自: 故古典儿带闲篇儿

摘要: 1956年我家从旧鼓楼大街小石桥搬到城外的小西天。出了新街口豁口，通往北太平庄是一条不宽的土路，路西就是小西天。满视野的高粱地，七、八米高的宝顶和“大山子”（风水中墓地的案山）掩映其间。再往西有个三岔口， ...

1956年我家从旧鼓楼大街小石桥搬到城外的小西天。出了新街口豁口，通往北太平庄是一条不宽的土路，路西就是小西天。满视野的高粱地，七、八米高的宝顶和“大山子”（风水中墓地的案山）掩映其间。再往西有个三岔口，路口有棵大槐树，树下有一口老井，井旁有两个各二米多长的石槽，当地人叫“饮马槽”，常见卸了套的骡马在树下饮水。“饮马槽”前有一条东南走向的河沟，通向四通碑南的大苇塘。那时，从德胜门外到西直门北是一大片湿地，古地名叫“泓亭”。数千亩的苇塘，小溪潺潺，水鸟嬉戏其间，黄鼠狼大白天乱窜。

图注：小西天紧紧依傍护城河，早年出了豁口就是苇塘庄稼地，如今已是闹市。街口的“小西天”大牌楼也已近半个世纪。

小西天坟多，而且多是清廷勋爵的坟。它的东边是四通碑，西有索家坟，是清初黑舍里氏家族墓地。四通碑是希福（索尼伯父）及其子嗣的陵园。从“饮马槽”到打钟庙就是索家坟了。据已故清史专家冯其利先生考证，索家坟占地41亩多，由南向北依次建有擎天柱、四卷门碑亭（内置康熙六年螭首龟趺碑）、神桥与月牙河、石象生、月台及宫门。索尼的大宝顶正对宫门，两侧依次建有索尼五子的宝顶。索尼共有六个儿子。长子名葛布喇，葛布喇的女儿是康熙帝的孝诚皇后，孝诚皇后生皇二子允礽，就是在康熙朝争储中两次废立，“暴虐慆淫，狂易成疾”的那位。索尼次子叫索额图，也是康熙朝的风云人物。他因“助允礽潜谋大事”、“贪侈倾朝右”、“与明珠互植死党”，被康熙定为“本朝第一罪人”而“死于幽所”。除葛布喇另葬门头沟大峪外，包括索额图在内均随索尼葬在索家坟。

1962年暑假的一天，胡同里的人说：“打钟庙那儿挖‘姑娘坟’哪！”我那时上初二，正是贪玩儿的时候，连窜带蹦跑了去。因为常在这一带转，我见过这座宝顶，离地有两层楼高的馒头坟，至于埋的谁，我浑然不知。我到的时候，周围已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据说当时要在这儿建机器煤球厂，考古人员突击勘测挖掘。其时考古已近尾声，最后起运出来的是一张汉白玉供桌。待考古人员撤走后，几个胆大的孩子钻了进去。墓分内外室，外室四围有沟，积满了灰绿色的水。墓中阴冷潮湿，还有一股呛人的怪味儿。走出墓穴，听说墓主人是个7岁的小女孩，老辈儿人叫“姑娘坟”，还说早就被盗光了……。

少年时的这段经历，在我脑海里渐渐淡去了。几十年后的博物馆经历却让我大开了眼界。

图注：首博开馆后我参观了小西天出土的文物，其中这件“青白玉夔凤纹子刚款樽”也属镇馆之宝。

首都博物馆建成后，我有幸参观。在一排排展柜里摆满了稀世珍品。其中一批文物号称“镇馆之宝”，它们就是1962年小西天“姑娘坟”的那批出土文物。其中有斗彩葡萄纹杯、青花宝相花云龙纹梨式壶等15件瓷器，全部是明永乐至万历年的精品。玉器有宋代青玉卧鹿、元代白玉凌霄花饰件、明代夔凤纹子刚款玉樽等30件。其余还有金器、水晶等。每件展品的说明牌上都注有“北京海淀清代黑舍里氏墓出土”。瓷器中以成化年的几件作品最为亮眼，尤其那对“斗彩葡萄纹杯”。据专家介绍，这对成化斗彩毫不逊于著名的“鸡缸杯”。成化斗彩中的黄色变化最为丰富，“首博所藏这对葡萄杯上所绘的黄彩蔓，属浓而不燥的姜黄，它更好地衬托出了熟透了的葡萄紫。”玉器中以子刚款玉樽最有讲究。陆子刚是明代仿古玉高手，虽为侔古旧形，但配饰与雕琢上下足了功夫。

图注：京西长河岸边的五塔寺，也叫“真觉寺”，石刻艺术馆就座落于此。

图注：馆内收藏的“清故淑女黑舍里氏圹志铭”。

北京石刻艺术馆在长河北岸的五塔寺内。我第一次来参观，就发现了展厅中那通小巧玲珑的汉白玉碑，那碑我似曾相识。碑高也就一米，螭首须弥座，碑额篆“墓志铭”，碑文首题“清故淑女黑舍里氏圹志铭”。细读碑文：“光禄大夫辅政大臣一等公文忠索公孙女，光禄大夫太子太傅户部尚书保和殿大学士索额图女，法名“众圣宝”（天主教徒），生而聪慧，三四岁俨若成人，事父母祖母孝敬不违。已何天不佑，迟陌玉陨，淑女年仅七龄……。”墓主人的父、祖辈都是位高权重的朝廷命臣，堂姐黑舍里氏（葛布喇女）为康熙孝诚皇后，正牌的皇亲国戚。索额图的这个女儿满月时，康熙与孝诚皇后都来给她庆生。这位贵府千金因患“疹疾”不幸夭折，索额图及黑舍里氏家族肝肠寸断，拿出家藏珍宝，甚至康熙帝御赐的明代成化斗彩葡萄纹杯都做了陪葬。碑末文：“国子监祭酒沈荃撰文并书丹”。这位沈荃在《清史稿》上有传，他是探花出身（一甲第三名），是康熙皇帝的书法老师。遥想当年小西天，这位七岁小姑娘葬礼之隆重，可谓哀荣动朝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