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打个电话有多难 如果时光回到1970年代,您能想到家里有一部电话是一种什么感觉吗?也许只用“方便”俩字,是难以形容这种优越感的。 我是在胡同长大的,记得1960年代,我所住的那条高华里胡同,只有胡同口的“小红楼”家里有电话。 稍远一点儿有公用电话。当时胡同里的公用电话,一般设在商店或杂货铺里。我住的那条胡同对面有个沈篦子胡同,它的南口边上有个小酒铺,店主姓王,胡同里的人都叫它“王家小铺”。后来小铺关张了,但人们依然这么叫。小铺的主人管着一部公用电话,周围的住户有什么事要联系,就到这儿打公用电话。 “小红楼”只有两层,设计并不讲究,就是普通的红砖楼。听胡同老人说,小楼在北平解放前,住着一个国民党的团长。解放后,小楼易主。 我小的时候,小楼住着六机部的一位姓蒋的局长。按当时的规定,只有高干,家里才能安电话,当然蒋家有电话。 蒋家的小儿子叫蒋爱勇,跟我同龄,喜欢下象棋,我们俩见面就要“杀一盘”,但他上的是海淀的寄宿学校,我上的是家门口的二龙路小学,我们一礼拜才能见面。见了面,他就邀我去他家杀两盘棋。 他家的电话就在客厅的茶几上,我记得当时出于好奇,经常拿起电话的话筒看看。电话对我来说,觉得特别新鲜,但又不知道干什么用。 也是,一个毛头小子,对电话能有什么用呢?这就是我对电话最初的印象。稍微大一点儿,我才知道有急事才需要的电话,同时也知道了打电话的难处。 记得有一次,院里的街坊六姐把我叫过去说:“你跟‘小红楼’家熟,能带我到他们家里打个电话吗?”原来她有急事,要跟单位的头儿请假,不巧,胡同对面“王家小铺”的公用电话坏了。 我犹豫了半天,没敢答应。因为当初我去“小红楼”玩的时候,我妈就嘱咐我,千万别领别的孩子到人家玩。蒋家是高干,规矩多。我怎么想也不敢破老妈给我立的这个规矩。 六姐没辙,只好骑着自行车,直接奔了西单大街的公用电话亭。为打一个电话,骑10多分钟自行车,这种事儿在当时一点儿不新鲜。 以信代“话”的年代 那会儿的人,不是十万火急的事儿,是不会想到打电话的。平时跟住城区的人联系什么事儿,一般都是写信,“见字如面”,一封信就能解决问题。远的地方联系,也是写信,除非家里有急事,才去电报大楼发电报。 那会儿,北京人的生活节奏是一个字:“慢”。慢慢悠悠的日子,也许看不出电话有多重要。 当时的邮政系统比电话局忙,城区发一封信,4分钱邮票,近便点的当天就能收到。记忆犹新的是,那会儿的北京小年轻搞对象流行写情书,跟现在发微信似的。我自然也写过。现在看,写情书要比发微信浪漫。 其实写情书并非出于浪漫,而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当时打电话实在太费事。普通人家没电话,打公用电话,要排队不说,离家门口也远,还不如写信方便呢。 开救护车给中南海报信 说起电话的重要,让我想起一件往事:1976年7月28日凌晨,唐山发生了7.8级大地震,一座城市瞬间夷为平地,24万人丧生。当时所有通信都中断了,这么大的地震,震中在哪儿,当时人们一无所知。 记得地震那天凌晨,我被母亲拉出家门,站在胡同里,看到街坊四邻惊恐万状,以为震中在北京,脑子一片茫然。事后才知道,因为通信中断,党中央和国务院的领导机构在地震的第一时间,也不知道震中是哪儿? 当时,开滦煤矿唐山矿的党委副书记李玉林,从废墟爬出来,第一个想法就是打电话,让中央知道灾情,但满目疮痍,上哪儿找电话去呀? 李玉林急中生智,坐着矿区的救护车,疾行400多公里,赶到北京中南海新华门的国务院接待站报告了灾情。这样,中央才知道震中的唐山灾情有多严重。您说,那会儿要是有现代的通讯设备,至于着这么大急吗? 曾几何时,电话既是人们的生活离不开的通讯工具,又是人们梦寐以求的奢侈品。电话从诞生到现在有一百多年的历史,经历了许多风风雨雨和奇奇怪怪的事儿。 您知道什么是“德律风”吗 在美国波士顿法院路109号的门口,钉着一块青铜牌子,上面写着:“1875年,电话机在这里诞生。”美国人的语言描述有时候非常简练,惜墨如金。这座老建筑的牌子,只说电话机在这儿诞生,没有多余的话,留给人许多遐想。 其实,世界上第一台电话机,是出生于苏格兰爱丁堡的美国发明家亚历山大·贝尔和他的助手沃特森,在这个老建筑里发明的。也就是说,世界上第一部电话诞生到2024年,将近150年了。 电话传入中国之初,人们叫它“德律风”。为什么叫“德律风”呢?原来它是希腊语的译音,现在的人已经不知道“德律风”为何物了。电话这个词也是外来语,据考证它是日本人创造的汉语词。 说起来,中国电话的历史,几乎跟世界上其他大城市同步。世界上第一部电话诞生后的1877年,当时的清朝驻英国公使郭嵩焘就使用了电话。同年,李鸿章在上海创办的轮船招商局,买了一台单线双向磁石通话机,这是中国的第一部电话。 当然,对这种说法存在异议,大多数人认为,1881年上海英商瑞记洋行成立的华洋德律风公司,是中国最早的电话。 1879年,天津的轮船招商局,架设从大沽码头到紫竹林栈房的电话线,这是中国人自己架设的第一条电话专用线。 1899年,盛宣怀出任邮传部尚书,他上书创办中国官办电话。一年之后,丹麦人璞尔生将天津的电话线延伸到北京,在东城的船板胡同,设立了外国人经营的“电铃公司”,这是北京最早的电话。 慈禧太后的皇家专线 1902年,慈禧太后从西安回銮常住颐和园。这会儿电话已经传到北京,为了让“老佛爷”方便与外部联系,在她住的水木自亲殿和万寿山外务部之间,建了一条电话线,人称“慈禧专线”,这也是中国最早的皇家专线。 清朝末年,清政府摇摇欲坠,京城经历过“庚子事变”后,百废待兴,所以,尽管是都城,像电话这样的现代化交通工具,跟上海、天津等口岸城市相比,发展还是有点儿慢。 1921年,北京电话局在故宫的养心殿,为15岁的溥仪安装了磁石墙式电话机。这种带摇把的电话机,让乳臭未干的小“皇帝”感到新奇,时不时地把它当玩意把玩。 当时,电话局出版发行了《北京电话号簿》,每个电话用户赠送一本。史料记载,这位逊帝闲着无聊的时候,便拿起《电话号簿》,随意给上面的电话号码打电话,有一次打到了一位京剧名角的家里。那位名角一听是故宫打来的电话,知道是这位末代皇帝,一时不知所措了,结果闹出了笑话。 最早的电话局诞生在马厩  在北京第一个官办的电话局诞生前,筹备者们紧锣密鼓地张罗一件事。什么事?成立电话局得先建交换机站呀。 在哪儿建呢?选来选去,他们看中了东单二条大学士翁同龢的宅子。这里离当时的东交民巷使馆区比较近,也紧邻繁华的商业街王府井和东单。当然,如果买下翁同龢的宅子,财力难以支撑,退而求其次,他们选中了翁府的8间马厩。 1902年,清政府在东单二条大学士翁同龢宅邸的8间马厩里,安装了100门磁石式人工电话交换机。这是京城最早的电话交换机站。 同年,开通试办了北京第一家官办的电话局,后来接管了“电铃公司”,从这一年起,北京和天津的电话业务,完全由中国人自主经营,而且当年2月首次发行了《北京电话号簿》。 京城首创公用传呼电话 电话有了,但家里有电话的毕竟是少数人,如何能让电话为老百姓服务,是新中国成立后,政府一直筹谋的大事。北京是首都,在这方面走在了全国各城市的前头。 1951年,北京在全国首创了传呼电话,就是我在前面说到的“王家小铺”那种。1952年11月,全市所有传呼电话,试办“代传”业务。 什么叫“代传”呢?简单说您如果给朋友打电话,要说的事儿非常简单,就不用朋友跑过来接电话,可以由公用电话的代办户替您转达,这样您的朋友只交传话费即可。您说这样的“代传”是不是既省事,又省钱?所以这种“代传”业务,很快被其他城市采用。 虽然北京的电话,在初期比口岸城市的发展慢了半拍,但新中国成立后,发展迅速,不但各个机关、厂矿,医院、学校都配备了电话,而且为老百姓服务的公用电话发展也很快。 到1953年,北京的市区、南苑、西苑、门头沟等郊区,共有514个传呼的公用电话,市区平均每三条胡同有一个传呼公用电话。您别忘了,1953年,通州、顺义、怀柔等远郊区还没划归到北京,这种公用电话的配备比率,在全国排在首位。 公用电话费30多年没变 当时,大部分公用电话安装在街巷和小商店里。1953年,公用电话费是4分钱。1958年,公用电话费涨到5分,这个政策一直延续到1990年,才调整为每次3分钟,一毛钱。 随着城市的发展和人口的增多,原有的公用电话数量变得供不应求了,到1980年,北京城区平均3600人,700多户才有一部共有电话,一时间,出现了打公用电话难的局面。 为了破解这个难题,京城开始建无人值守投币式公用电话亭。1982年9月,西单北大街安装了第一座投币公用电话亭,在全国也是头一个。1992年,从巴西引进了“黄帽子”公用电话亭,这些措施大大缓解了老百姓打电话难的问题。 私人电话进入寻常百姓家 进入1990年代,私人电话跟私人汽车前后脚进入了寻常百姓家。为什么电话前边要加“私人”俩字呢?原来,在改革开放之前,国家实行的是计划经济,电话没有“私人”一说。 那个时代,经济落后,科技不发达,物资匮乏,人们吃喝拉撒过日子都紧紧巴巴,家里安电话?想都不敢想。当然,您想也没用,因为当时普通老百姓,是不允许家里安电话机的。 按当时的规定,只有局级以上的领导干部,或者知识界、艺术界的名人,才有资格家里安装电话。您说我有得是钱,家里还安不起电话吗?对不起,这不是钱的事儿,就跟小轿车一样,私人是不允许有的。1990年代,国家实行改革开放的政策以后,原来的许多“禁令”被打破,随着国家允许个人开饭馆、开商店,私人做买卖合法化以后,紧跟着家里安私人电话的口子也被打开了。 口子一开便收不住了,北京人喜欢攀比,同事也好,街坊四邻也好,您家里有电话了,我家里如果没有,面子上就有点儿撑不住,自然也会让人看不起。长期以来,家里有电话是一个人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受这种生活理念的影响,家里安电话还有更深层的意义,所以,当时的北京人省吃俭用,勒紧裤腰带,也要想方设法地在家里安一部电话。 记得1990年代初,京城出现了安装私人电话热。由于申报安装电话的用户多,电话局一时忙得不可开交,自然,出现了排队等号的现象。开始等一两个月,后来甚至要等一年,于是,托人弄戗,甚至“走后门”安电话,成了一种社会现象。 安一部私人电话价码并不低,当时因地区和通信运营商的不同,一般来说,安装一部电话机、交换机以及相关服务费,需要几百元到一千元,个别地区还要高一些。 一部电话的月租费二三十块钱,现在看微不足道,可在1990年代,也是不小的开销。当时一般人的月工资,也就是一二百块钱,这样算下来,家里安一部电话,也算是高消费。但是甭管是高消费,还是低消费,别人家有了,我们家也得有。到这会儿谁出门打公用电话,都会觉得自己掉价儿。您说,家里没电话行吗? 我当时在《北京晚报》当记者,对外联系离不开电话,总借邻居家的电话也不方便,自然也想家里安部电话,但在电话局一等就是半年多。没辙,我只好跟跑电信口的记者张嘴,通过这种关系,才了却了我家里安电话的心愿。 家里有电话的那种感觉,不单是对外联系事儿方便,同时也是一种享受。这种满足感只有当年住在胡同里的老北京人才能体会到。 但是,谁能想到盼星星盼月亮,家里安上的电话没过两年,那种新鲜劲儿和优越感还没体会够,寻呼机问世了,紧跟着“大哥大”出来了。 这位“大哥”出来不要紧,由此拉开了移动电话的序幕。人们对“大哥大”还没整明白呢,手机开始普及了,很快进入了网络时代。有的人家,电话机在手里还没热乎呢,就被送进了博物馆。 电信业的发展之快,真是让人目不暇接,放下座机,拿起手机,越来越让人感到时代的列车在疾驶,有点儿跟不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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