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代东四五条甲120号大门(新门牌36号、摄影毛松友) 我的童年在东四五条甲120号度过。 五条是东西走向的狭长胡同,甲120号坐落在胡同中间地段。最早是一连几进的大宅院,前面的几进院子中有花园假山,挺气派的,正门开在四条,后门在五条,我们这所院子是最后一进。院子的主人是清朝一位姓纪的盐运司,1949年后,纪家将后面的这进院子与前面分开并出租。这所小院大门上端,嵌着一块半长圆形雕有精美图案的石板雕,有别与周边普通院门,两扇门深红色油漆已经陈旧。走过门洞是一小天井,每逢夏季倚墙栽种的牵牛花、夜来香等开着五颜六色花瓣,不时散发着诱人香味。 过了小天井便是不大的四合院,一尺见方青砖墁地,院中四株海棠树,年年秋季结满海棠果,房屋都是青砖大瓦房,北房前面有近两米宽走廊。各屋的窗户分上下两部分,下半部分玻璃窗,上半部分木格窗,糊着白色窗纸,透气时用一根小木棒挑起。屋里的隔断墙约有一米宽,两面画有花鸟虫草的图案,黑色衬底配着延伸开去的雕花木隔断,古朴大方,彰显着大宅院曾经的书香韵味。 院里的人们沿用着某先生、某太太的称呼,每天清晨一见面便彼此互道早安。院中东屋里住着张家祖孙三代,西屋住着舅舅的老朋友毛伯伯一家,舅舅家住在南屋,梁老太太和两个侄子住在北屋,我家原在舅舅家隔壁,后来搬到北屋,还有一位关太太住在门洞那间小房子里。 十九岁那年,我回到小院。院门那陈旧的深红色漆皮已斑驳陆离,一进院不禁愣住,熟悉的院落变小了,四株海棠树变矮了。噢,其实它们都没变,是我长高长大了。 站在院中,童年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 炉子下面火膛中点燃些碎纸细棍,真能将水烧开(豆包AI) 告状去 毛伯伯一家共有六个子女,在家中除了老大老二称名字,其他按出生顺序“老三、老四、老五、老六”地称呼着。老四比我大一岁,圆圆的脸庞留着短发,是个爱说爱笑的小姑娘。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以外,我俩几乎形影不离。 记得我有一套小锅、小铲、小炉子组成的玩具。有时我和老四在锅里放点水,炉子下面火膛中点燃些碎纸细棍,真能将水烧开。兴致高时,向大人们要一小块儿面团,揉揉捏捏放在锅中煮着玩儿,或找些碎菜叶放在锅中翻炒,似乎烹炒美味佳肴,我们玩得好开心呐。 我们常在门口玩跳间,邻院的孩子也会过来一起玩儿。东屋张家大昇子虽然是个男孩儿,常常来凑热闹。大昇子和我们同岁,话不多,想和我们一起玩儿时,跑跳过来喊着 “带我玩儿,带我玩儿”。他跳间技术不高,地上小包儿似乎也不听他的指挥,两脚三脚踢不到下一间,只好败下阵去,默默地站在旁边看我们玩儿。 老四和我有时也犯点儿小“坏”,听着大昇子老远跑过来喊着“带我玩儿”时, 我们悄悄商量好“今天不带他玩儿”。等他跑近了便异口同声“不带你玩儿,就不带你玩儿”!当然这样的举动会遭到大昇子唯一而激烈的反抗——抬脚把小包踢得老远,一溜烟儿地跑开。我和老四一边捡起小包儿一边喊着:“好啊!你敢捣乱,我们告状去!告状去…… ”立刻跑回院中,冲着东屋两人齐声大喊:管不管大昇子啦,他捣乱!每当这时,张太太总会不由分说地放下手中的活儿,快步走出来呼喊:“大昇子,回来!”跑远的大昇子只得乖乖地蹭到母亲身边,张太太拉过他,抬手就在屁股上啪啪几下,声音又脆又响。看到这一切,我和老四不约而同得意地“喔……”一声跑开,似乎我们胜利了。 其实,大昇子多冤枉啊! 大黑猫昂着头、大摇大摆地走回院中,眼睛比平时更亮(豆包AI) 大黑猫 猫,被相当一部分人视为宠物,而我却不大喜欢它,这也要从童年说起。 表姐很喜欢猫,舅舅家养了一只大黑猫。它长着一身黑黑的毛,肥肥的,两只眼睛亮亮的闪着光。 这只大黑猫有个随地拉屎的坏毛病,怎样驯服都不听管教,始终恶习不改。常能听到大黑猫被踢被打的惨叫声,邻居们也不断前去舅舅家报案, “哎呦,大黑猫怎么在我们家锅边儿拉屎呀?! “瞧瞧,一出门踩在猫屎上啦!” ……每当猫案发生,表姐的外婆(我称她张家外婆)总是快步赶到出事地点打扫卫生,并向对方赔不是。 一旦大黑猫要走向我家,立即被我轰得远远的,杜绝在我家作案的丝毫机会。我总觉得这只人见人嫌的大黑猫就是话剧《马兰花》中的黑心狼,有时在暗处一团黑乎乎东西从身边“嗖”一下蹿过去,吓得我汗毛竖起,无疑必是这只大黑猫。我攥起拳头跺着脚,“打你这只黑心狼”脱口而出,它在不远处停下来,转过头“喵喵”地仿佛射过两道白色目光,向我示威。 有一天,舅舅家里闻到一股臭哄哄味道,人们毫不怀疑地认定是大黑猫新案情,于是寻找作案地点。凡是一眼能见到的地方都没有,再找犄角旮旯,舅舅点燃一根蜡烛用来照亮,发现沙发后面一摊黑乎乎东西。谁知蜡烛将沙发罩点燃,火苗一下子燃烧起来,眼看着火焰就要吞没半个沙发。舅舅一家人和赶来救火的邻居们端盆拎桶,好一阵忙乱,才算未酿成大祸,房间里顿时变成水晶宫。再见到大黑猫, 能踢我就踢它两脚,踢不到也要举起拳头摆出个打猫的架势,嘴里说着:“哼,这只黑心狼!”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对它的厌恶。 这次事后,大黑猫成了过街老鼠,是全院共诛之各户共讨之的罪犯,对它一致判决——扔!执行官是张家外婆。 那天午后,张家外婆开始执行判决。大黑猫被人们装进一只布袋,布袋抖动着,不断传出“喵喵”的尖厉挣扎声。在“走远点儿”叮嘱声中,张家外婆抱着“罪犯”出了院子。兴奋的我逢人便说:“大黑猫扔掉啦,是我张家外婆扔掉的!” 人们也轻松了。 不多时,张家外婆回来,邻居们询问着扔在哪里,她告诉大家扔在胡同东口。就在这时,院子里刹那间静了下来,空气顿时凝重,大家眼睛集中在地面。张家外婆顺着人们的目光回头一看,只见大黑猫昂着头、大摇大摆地走回院中,眼睛比平时更亮,闪着得意之光,嘴里“喵喵”地唱叫着,似乎在说:“哼!想扔我,没门儿!大黑猫我又回来喽!”全院大人小孩儿呆呆地站在那里,盯看着摇头摆尾的大黑猫,刚刚轻松的心情再次收紧,一个个像泄了气的皮球。谁的一声“嗨”打破了沉闷气氛,张家外婆负疚地说:“我回头看过几趟,它没跟着,这、这是怎么回事?……”只听大昇子三伯说:“明天再扔吧,您坐车走远点儿,猫认路,您捏紧口袋,别让它看见外面。” 第二天午后,张家外婆依然又将大黑猫抱了出去。她走后,每个人的心悬在半空,谁都没有再提一句扔猫的事。直到过了许久,张家外婆回来后,知道大黑猫扔在东直门外,但人人眼光还是朝大门口张望……这次大黑猫真的没有再回来,我高兴得跳起来,大黑猫再也不会回来啦。 猫,如此劣迹斑斑,我怎能喜欢它呢? 一下雨,院子里水越积越多,木盆一个个漂起来(豆包AI) 下雨了 盛夏一场大雨过后,院子里灌满了水,仿佛一池湖水,阵阵微风吹来卷起层层小涟漪,夹裹着哗哗的水浪声,为这小小的四合院平添新的色彩。 我家有几个从南方带来的木盆,大小不一,下雨时总把它们放在院子里,妈妈说淋淋雨防止干裂。然而这几只木盆却给我们增添意想不到的快乐。一下雨,院子里水越积越多,水多浮力大,木盆一个个漂起来,在院中漂过来漂过去,盆里水多了自会有人把水倒掉,木盆重又轻轻地漂着。我们这些孩子们站在自家的门口指着说:“看、看、过来了!”“啊,又过去了!” 笑声拍手声夹着雨点声,小院沸腾了。 一天下午,瓢泼大雨不期而落,雨柱像一层层白色雾网,遮挡着我们看不清对面,我照旧在走廊里寻看雨中飘荡的木盆。忽然劈啪雨声中隐约听到几个人在喊我的名字,寻声一看,是老四的几个姊妹,三四个小脑袋由高到低依次探出门来,手卷成喇叭状使劲地喊我呢。她们指着水中喊道:“快看! 快看!”除了我家的木盆,又出现了几个搪瓷盆在水中飘荡着。木盆是绛紫色的,搪瓷盆各色不一,相互簇拥着,盆边泛起雨柱打起白色水泡,真是一幅美丽的雨中图画。啊,又一只用两张大报纸叠成的特大纸船,由老四家向我家驶来,可惜雨太大,很快被雨柱砸沉在水中。 不知不觉雨小了、雨停了,一时间水面出现许多大小不一的纸船,带篷的、不带篷的、帆船式的,由各家驶出。有的漂在盆船夹缝中,有的搁浅在台阶石缝中。纸船的出现令孩子们愉悦,个个手舞足蹈,小院被笑声弥漫。不一会儿,小纸船纷纷沉没,水面被各色的花纸覆盖。 雨为我们带来快乐,四合院的雨中景,在童年画卷中留下一页华彩。 五十年代西屋毛家外景(摄影毛松友) 打海棠 秋天到了,天气渐渐转凉。院中海棠树上原有的小青果已变得红里透白、白里透红,每枝树杈上挂满海棠果,真是惹人。 人们抬头望着说道:“海棠熟了!”孩子们望着那圆圆红红的小果子垂涎欲滴,却没有一个人主动摘采,即使那些低矮树杈上的海棠果,对它们同样秋毫不犯。 终于有一天下午,大人们决定打海棠。他们用竹竿敲打,大大小小海棠果纷纷落下,不一会儿铺满地面。孩子们蹲在地上边吃边拣,小的、青的、烂的、有虫的都不要,眨眼间海棠果装满各自的小盆、小罐、小杯子。大人们则站在一旁看着,差不多时喊着: “行了,别拣太多了,有点儿尝尝得啦。 “够啦,够啦!回来吧,留着别人拣吧……快回来。” 听话的孩子们,嘴里嚼着脆脆的海棠果,把盛满果实的盆盆罐罐交给大人。 低处海棠打完了,只见表哥、新华哥哥、大昇子的三伯四伯每人爬上一株,用力地摇着枝杈,又一批海棠果雨点般落了下来。小孩子在下面用手指点着:“看,那儿还有 …… 在那枝高的杈上……对,摇一下。站稳了呀!用竹竿再敲几下……” 。哎呦,只顾指点忘了躲闪,猛的被海棠果砸一下还真疼,小孩们哎呦着“砸我脑门儿啦!屁股被砸啦!呦,后背又是一下!” 海棠果丰收了,大人小孩都在品尝着,咂着滋味。张家外婆或表姐用大盆煮海棠,快好时放一点糖,然后分给各家各户,你一勺我一勺,很快就分光了。煮过的海棠不再那么饱满,吃在嘴里绵绵的,带着丝丝的甜,又是一番滋味。 海棠淡淡果香飘荡在小小四合院上空,在人们的欢声笑语中,夜色悄悄降临。 小小海棠果,沁满京城金色秋天的味道。 老北京磨剪子锵菜刀(图片来自网络) 叫卖声 各种各样叫卖声,童年时司空见惯。 炎热夏季,人们聚在阴凉处乘凉。一到中午,从树上和墙缝中传出“知了知了”的欢唱声。忽然,“冰棍儿——三分五分的”,这声音由远而近,绵软而响亮,打破小院中的寂静,紧接着又能听到“红果冰棍——三分的,奶油冰棍——五分一支”,戴着白帽子,推着小车的卖冰棍老太太,缓步走来。 每到这时,白白胖胖的张家小二向奶奶要三分钱,蹦跳着跑出去。不一会儿,穿着浅色小褂、小短裤,趿拉着一双黑色布鞋的小二,手里拿着一只翠绿色菠萝冰棍,不断地吸吮着,欢快地走进院中。顿时,冰棍的清香飘散在小院每个角落,送来丝丝凉意。 严冬季节,玻璃上结满各式各样冰花,屋外房檐垂着尺把长冰柱子。呼啸寒风夹裹着“卖心里美……萝卜嘞……”,一同敲击着各户的窗棂,买卖人的吆喝声沉闷而悠长。每逢传来这声音,仿佛一个削成花瓣形的水灵灵的心里美萝卜摆在面前,透心的凉啊!我匆匆钻进暖暖的被窝,裹紧被头,竖着耳朵听着凛冽的西北风,带着“心里美萝卜”逐渐远去。 胡同里传来一阵阵“波浪波浪”小鼓声,张太太跑出去带进一位中年男子。他一袭青灰色中式服装,上身立领对襟盘扣长袖衫,下身缅裆绑口裤,脚蹬一双瓦楞式布鞋或圆口布鞋,斜挎一个蓝色包袱,手中拨浪鼓不停地摇晃着,他们是收购古董旧货的。张太太把她带到梁老太太家里,梁老太太变卖些旧时的绸缎衣裳或金银首饰,补贴家用。 又一阵小铜锣声音“铛,铛铛铛”,只见一男子挑着担子从远处走来,每到一个院门口,冲着院内有节奏地喊着“修——理钢种锅……”,老百姓称他们焊洋铁壶的。担子一头是待修或已修好的锅盆,另一头上端挂着小铜锣,两边各有一个小铜锤,下端抽屉中放着修理工具。担子挑起一走一颤,铜锣摆动着撞击两边小铜锤。挑担人前面走,后面几个孩子跟着,看着不断摆动的小铜锣,听着悦耳的“铛铛”声。 “锵,锵锵锵……”大铜锣急促地响起,孩子们纷纷跑出去,像看小电影一样的洋画车来了;“咔啦咔啦”有节奏的铁片声伴着“磨剪子唻,锵——菜刀……“,肩扛磨刀凳,围着灰色围裙,手中拎着一串铁片轻轻甩动的磨刀师傅来了,与《红灯记》中的磨刀人别无二致;“呲溜呲溜”,手持唤头的剃头师傅行走在街头巷尾;“梆梆梆梆”,挎着棕色长方形多层笼屉的卖酱肉、熟食的师傅,总是在傍晚时分出现,笼屉一打开,那浓郁的香味夺笼而出,令人垂涎三尺…… 不同叫卖声,似难以忘怀的音符,时时跳动在童年乐章中。 1958年全民打麻雀(图片来自网络) 除四害 五十年代的四害是苍蝇、蚊子、老鼠和麻雀,每一害采取不同的方式消灭。 夏季一到,苍蝇很多,除了用苍蝇拍拍打,还用一种捕蝇笼捕捉。捕蝇笼是用小木棍做一个长方形小笼子,再用白色纱布包裹起来,下端离地面两三寸,中间放置一个上小下大喇叭状圆筒,筒口对着的地面放些烂鱼头、馊饭菜。苍蝇闻味嗡嗡飞来,不知不觉会由圆筒飞到笼中,尽管进去时乱撞乱飞,也是死路一条。捕蝇笼自投罗网方式消灭苍蝇,好像效果不错,每个院子都要放上几个。 用敌敌畏喷杀蚊子效果不很明显,则用六六六粉统一熏杀。各户晚上七八点钟关紧门窗,点燃药粉,老少妇孺走出家门。每次熏过之后的几天,蚊子真的少了许多,可以睡几个安稳觉。大规模熏蚊子,处处被呛人的药味弥漫,可想而知对人体伤害,为了消灭蚊子也只能如此。 对付老鼠则用老鼠药或鼠夹子,放在它们经常出没的地方,不断看到大人们拎着毒死或夹死的老鼠的尾巴,扔进垃圾盆。 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两次打麻雀,行动方法是敲敲打打,不论用什么东西敲打,只要能响就行,并要求男女老幼都参加,我也当仁不让,督促妈妈给我找一个能敲响的东西。妈妈找来一个小罐头筒和一把旧牙刷,又小又轻,一敲“咣咣”直响。但我心里很纳闷,响声怎么会把天上飞来飞去的麻雀消灭呢?看着院子里的大人都在默默准备武器,我怎么都想不明白。算了,不多想了,反正我的武器能够敲响就可以啦。 行动前一夜,我睡得似乎很不踏实。第二天凌晨,迷迷糊糊听到胡同里传来 “哐哐哐” 锣鼓声,没等妈妈叫我便一咕噜地从床上爬起来。这时天才蒙蒙亮,院子里躁动着,打麻雀行动开始了。 很快,从胡同、从邻院传出各种各样的响声,大鼓的咚咚,铜锣的哐哐和铜镲的咣咣声交织,最响的是用木棒敲击钢种盆、铁锅底,发出的各种各样的响声,此起彼伏。每个院落,整个胡同变成打麻雀战场。我冲出门去用牙刷使劲的敲击罐头筒,老四和大昇子也先后出来,用棍棒敲打漏了底小脸盆,我们围着那四株海棠树在院子里又跑又跳,学着大人们 “噢噢”的喊着,总算尽了匹夫之力。 在老四家门口,新华哥哥在两个条凳中间架起一块木板,两手各拿一根木棒“嘣咚嘣咚”敲着木板,节奏好快,“嘣嘣咚,嘣咚”压倒了老四姐妹们的敲打声。我跑到他面前出神望着,他用力敲打,额角已迸出晶莹汗珠。见我站到旁边,问道:响不响?我用尽力气,边点头边说:响,好响,响极了!他又说:比你的响吧?我笑了。 这时,身后也传来了类似嘣咚嘣咚的声音,回头一看,表哥也采用新华哥哥的方式,不同的是条凳上架个搓板。我立即跑过去说:这方法真好,响极了!全院,数你们最响啊!表哥笑着说:是吗?敲得更卖力了。 看着看着,向表哥请求让我也试试,便走过去像模像样地拿起木棒,无奈的搓板太高,两只胳膊要架起来,怎么敲呢?没关系,踩在小板凳上,顿时高了许多,表哥在旁边护着。唉,木棒好像很重,两只小手拿一根木棒,还是拿不稳,忽悠悠打在木板上,如同放下东西,声音微乎其微,试试还是不行。表哥说:“行了,敲你的罐头筒去吧,那声音要比你这两下子响多了,还是我来吧。”我失望地走下板凳,站在新华哥哥和表哥中间,敲着我的罐头筒,嘣咚嘣咚,当当当…… 清晨阳光挂满树梢,敲打声一浪高过一浪,我想寻找敲打的战绩,来到胡同里。奇怪,有些人挥舞着长长的竹竿,竹竿头绑着一块红布,嘴里不断地“噢嗤,噢嗤”在轰赶着什么?然而,房顶上、树梢上、电线杆上没有一只麻雀的踪影啊。这时,走过来一位街道(居委会,那时叫“街道”)阿姨,我禁不住地询问道:阿姨,这怎么能消灭麻雀呢?看不到一只死麻雀呀?她告诉我,到处都在敲敲打打,都在轰赶,麻雀就不敢落下来,只能不停地飞啊飞,慢慢就累死了。哦,原来如此。 突然发现了敌情,几只小麻雀由远处向小院飞过来,大概想在那几株海棠树上歇歇脚吧。院子里人们敲打声顿时激烈,大昇子的二伯三伯更加卖力地挥动着长长的竹竿,高声地“喝嗤喝嗤”轰赶着,受了惊的小麻雀吱吱叫着,疲倦地抖动着翅膀飞走了,不知何处是它们的落脚之地。 那天清晨,人们好像忘记了早饭,孩子们也不再嬉戏玩耍,行动持续到上午才偃旗息鼓。这样的行动过了几天又进行一次,大家兴致依旧高涨。 若干年后才知道,麻雀吃进的粮食微乎其微,反而可以吃掉很多害虫,是人类的朋友。用那种方法对待它,多么的无情! 无知的人们!无辜的小麻雀! 五十年代儿童跳皮筋(图片来自网络) 夕阳中 傍晚时分,老四和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等待那些白天上学上班的人们。 阳光从西边斜射过来,人们的身影映在地面,很长很长。在门口,我们心不在焉地玩着翻绳或拍手操,“你拍一、我拍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向两边张望,在寻找着亲人们的身影。最让我们兴奋的是表哥和新华哥哥回来。他们回来后不可轻易跨进大门的,还要完成一项任务,把我和老四举起来。假如恰巧他们一同回来,我俩儿会被同时举起,比比谁高。 他们半蹲下摊开双手,我们的手压在他们的手上,一块儿喊着“预备……起”,只觉双脚离开地面,我们被举过肩、举过头。啊!我和老四高了许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是我高!”“还是我高!”这时的我们,向胡同远处眺望,周围的人们被我们的笑声吸引,笑着望着我们。夕阳中,我们的影子更长了,那是因为下面重叠着哥哥们的影子呀!他们的脸被憋得通红,喘着粗气,有些支持不住,我们被放了下来。这时的我和老四既开心又满足,拉着哥哥们嘻嘻哈哈地跨进院子时还在叮咛着:明天你们还在这个时候一齐回来啊! 那时爸爸在天津学习,每月回来一次。记得一个春夏的傍晚,爸爸那熟悉的身影在不远处出现,我飞奔过去,嘴里喊着:爸爸、爸爸,我接你来了!咦,奇怪!这次爸爸回来除了手拎的大提包外,背后还背着一件东西。当我跑近时,爸爸把背着的东西交给我,是一把崭新的儿童小竹椅。椅子很轻,两边还有扶手,我往屁股后面一挎,拎着两边的扶手,一颠一颠地跟着爸爸走回家。回家不一会儿,爸爸手持照相机,让我带上小竹椅,走到大门口的对面。我坐在那把崭新的小竹椅上,西下的阳光斜洒在狭长的胡同里,斜洒在我的身上,四周呈现一片金黄色。 “喀嚓 ”声中,爸爸为我留下童年灿烂一笑。 1956年初夏作者在东四五条留影(图片由作者提供) 后来几年,我家和老四家先后搬离小院。“文革”中南屋被前几进院的房管所占用,舅舅家搬到别处,南屋前面筑起一道灰色高墙,从此小小四合院不复存在。“文革”后期张家也搬离小院。1976年大地震,院中各户搭起小房,变成小杂院,后来又听说一株海棠树死了。旧城改造拆除原有院门,老门痕迹遗失殆尽,那块记载着历史文脉的精美石板雕必定不复存在。 每次听到小院的变化,心中泛起说不出的滋味,一个个变化令人遗憾、令人惋惜。尽管四合院已面目全非,甲120号的曾经,总是令我记忆犹新。 五条甲120号,那里有我幸福的童年。 2019年东四五条甲120号大门(新门牌36号、摄影毛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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