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堂头的处世智慧:沉着机灵有胆量 | 咂摸京味儿 一堂二灶三先生 说起堂头,现在的很多人已经感到陌生了,因为如今很难找到与堂头相配的职位,而且这种叫法也过时了,但在老北京,堂头是大小餐馆酒楼不可或缺的岗位,也是妇孺皆知的行当。 什么叫堂头?说白了就是在餐馆酒楼迎来送往和招待食客的人,按现在餐饮业的岗位分工,他既是领班,又是领位;既是服务员,还是大堂经理,可谓身兼多职。 老北京的“勤行”即餐饮业,岗位分工非常简单,投资人叫东家,东家也许是一个人独资,也许是几个人合股,他们一般不参与餐馆的经营管理,餐馆由谁来经管呢?大的饭庄酒楼聘请经理,一般的餐馆主要由堂头来照应,此外还要聘请厨师和算账的先生,即现在的会计。 堂头、厨师、财务是“勤行”三个缺一不可的角色,可以说是“三位一体”。这三个角色以谁为主呢?当年老北京有句话:“一堂二灶三先生”。 这里的“堂”,指的就是堂头,他排在了第一位。光有能干的堂头不行,还要有手艺好的厨师,所以厨师排在了第二位。有了堂头和好厨师,不会算账也不行,所以排在第三位的是算账的先生。由此可知堂头的重要性。 看人下菜碟 说到堂头,不能不说“跑堂的”,这也是个老词儿。所谓“跑堂的”,就是现在餐馆里的服务员,过去也叫“堂倌”。老北京“跑堂的”,并不是来了就直接上岗,而要经过培训,即先当伙计,跟着师父学徒。 学徒期是三年零一节,也就是到三年了,还要加一个节日,即“三节”:端午、中秋、春节。小伙计出徒后,才可以单独地接待顾客。 您可能会说,不就是餐馆服务员吗,至于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培训?您可别小瞧餐馆服务员,这是照顾客人直接进嘴的差事。“民以食为天”,人们在“吃”上没小事儿,一旦出了闪失,不但会砸餐馆的牌子,闹大了还会吃官司。所以那年头,开餐馆的对“跑堂的”要求很高。当然,“跑堂的”也要具备一定的职业素养,或者说要有很高的服务技巧。 餐馆酒楼是一座城市或地区的窗口行业,饭菜的好坏另当别论,服务好坏直接影响食欲。顾客一进店,最先接触的就是“跑堂的”,一个“跑堂的”他的举止言行,往往能反映出这座城市和地区的文明水平。 餐馆酒楼来的都是客,“跑堂的”要招待十八方。老北京的饭馆讲究“响堂亮灶”,所谓“响堂”就是由打客人进店,您就得高音大嗓地吆喝:“来了您,您几位?”“里边请”等。紧接着“跑堂的”就要把客人引领到座位上,摆上杯碗筷碟,再上茶。有预定雅座包间的,带到雅座包间,接下来是拿菜谱让客人点菜。 上面说的是一般“跑堂的”服务标准,到了堂头这儿,要求可就高了。堂头的这个“头”字,说明他是所有“跑堂的”的头儿。能当堂头,得经过多年的“跑堂”磨练。 “堂头”主要是照应大户,也就是重要的客人,此外他要应付一般“跑堂的”难以解决的问题。所以他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嘴勤手勤腿勤,头脑灵活反应快,练达人情巧安排。 做买卖应该老少皆宜,童叟无欺,但餐饮业有其特殊性,讲究看人下菜碟,即对待不同身份的人,有不同的服务标准。但很多时候人的身份和地位,单从穿戴是看不出来的,这就需要堂头察言观色,通过食客一系列的举止言谈来判断,所以,识人就成了堂头的基本功。 记得我在《北京晚报》当记者时,采访过丰泽园饭庄的老堂头张师傅,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新中国成立之初,有一年冬天的晚上,一位级别非常高的领导来丰泽园就餐。他进门时,张师傅发现他身材瘦弱,穿着一件落满尘土的大衣,看上去很土,如同一位从乡下来的农民,而且一脸的倦容。他身后跟着三个小伙子,穿得也土了吧唧的,且说话带怯口儿(外地口音)。 单看他们的穿装和脸色,一般服务员也许会把他们当作普通食客,但张师傅把他们引到餐桌前,发现三个小伙子对那位瘦弱的长者非常客气,他坐下了,三个年轻人才毕恭毕敬地坐下。这个举动,让张师傅感到这位瘦弱的长者不是一般人。 他安顿好这几位坐下后,马上给他们上热毛巾擦脸,而且单给长者端来一盆温水,让他洗脸,然后又上了一壶香茶,接着向他们介绍餐馆的特色菜。点完菜,等菜上桌的空当儿,他看这位长者有些疲惫,马上又端来一盆热水,亲自给长者洗脚。您看好了,是给客人洗脚。 这些特殊服务,让长者很受感动,当然,那天张师傅给他们安排的饭菜,他们吃了也感到非常可口,可以说乘兴而来,满意而归。 几个月之后,张师傅受到上级餐饮公司的表扬,敢情那位长者是一位重量级的大领导。那天,他们是风尘仆仆从南方来北京参加会议,下了火车饥肠辘辘,慕名到丰泽园吃宵夜。张师傅的礼遇让这位领导宾至如归,找到了回家的感觉。他在大会上特意说出了自己的感受,认为北京餐饮业的服务是一流水平。老堂头张师傅用自己的行动,彰显了老北京餐饮业的服务理念。 堂头的拿手戏“唱菜” 堂头还有一个功夫是“唱菜”,这是堂头的拿手好戏。所谓“唱菜”,就是上菜的时候,要高声报出菜名。现在许多餐馆的服务员已经不懂什么叫“唱菜”了,其实,在老北京,这算是餐馆服务员的基本功。 您不要以为“唱菜”是念菜名,把顾客点的每道菜说出来就完事儿了,其实在“唱”之前,还有学问。 “唱菜”的要领是先要知道客人爱吃什么菜,想吃什么菜,能吃什么菜。这“爱吃”“想吃”“能吃”三条,就要看堂头的基本功了。因为堂头不会像面对小学生那样去问顾客这些,而是通过观察、交流,凭自己的经验判断出来的。 比如顾客是位六七十岁的南方人,您就不能上带辣味儿的,吃着费劲的菜,也不能上口太重,太油腻的菜,要上清淡爽口、滑嫩细腻的菜。这就要求堂头对灶上大厨的厨艺了如指掌,他不但知道大厨擅长炒什么菜,而且要明白这些菜的主料是什么,辅料有哪些,这些菜适合什么人吃。只有做到心中有数,才能让顾客吃到可口满意的菜。 客人落座之后,堂头不是让客人先看菜谱,而是主动介绍本店的特色菜,这些菜的主料辅料是什么,特色在什么地方,是由哪位大厨烹制的等等,介绍完再让顾客看菜谱比照他说的。通常遇上老堂头,顾客根本不用看菜谱,听他介绍完,让他帮忙点菜,准保会让您满意。 堂头报菜名之所以叫“唱菜”,是因为它确实带有“唱”的成分,到餐馆吃饭本身就是一件开心的事儿,所以堂头在报菜名时,往往要做些噱头,用带韵味的腔调把菜名说出来,有时也会用到“贯口”。 看过北京人艺演的话剧《天下第一楼》,都会对这部剧里的堂头常贵留下深刻印象,这里我把他用“贯口”的报菜名转载如下: “拌鸭掌七寸、七寸糟鸭片、卤生口七寸、七寸鸡丝黄瓜、炸瓜枣七寸、七寸糟溜鱼片、清炒虾仁七寸、七寸油爆肚仁、烩两鸡丝中碗、中碗烩四喜大扁、烩什锦丁中碗、中碗‘烩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干烧活桂鱼两尾、扒鱼唇三斤两盘盛、葱烧海参三斤两盘盛、汤烧肘子两大个、鸭骨熬白菜两出海、什锦八宝豆泥、三不沾、带四鲜果、四干果、四看果、进门点心、干们碟儿。齐了!” 您瞧他报出的菜名有板有眼,像不像在“唱”?餐馆服务员“唱菜”在老北京是餐馆服务员的基本功,可惜现在我们到餐馆吃饭很难看到了。其实,我们应该把这种传统的餐饮文化继承下来。 突然停电成了“烛光晚宴” 堂头的另一个功夫就是像现代京剧《沙家浜》里的阿庆嫂那样,面对复杂的局面见风使舵,“沉着机灵有胆量”。餐馆酒楼每天要迎来送往方方面面的客人,绝大多数客人到餐馆就餐是请客、会友,或是庆典宴请、喜寿节庆等,为此就餐者自动会营造一种和谐气氛,堂头对此当然无后顾之忧。 但嗑瓜子嗑出个臭虫,什么仁(人)都有,到餐馆的食客也有出幺蛾子的,不乏有在饭桌上挑事儿和闹事儿的,当然,有时还会发生意想不到的突发事件,这种时候就要看堂头的本事了。 一个出色的堂头往往会每临大事有静气,甭管遇到什么突发事件,都能沉着应对,冷静地平息事端,化解矛盾,让顾客转怒为喜,像消防队员那样把燃起的火扑灭,让问题有个圆满的结果。 笔者曾采访仿膳饭庄的老经理庞长红,他就是由堂头干到经理的。他给笔者讲了一个故事: 1985年5月19日,刚刚获得1984年亚洲杯亚军的中国足球队,在北京工人体育场与香港队争夺1986年墨西哥世界杯出线权,结果中国队以1比2失利,现场约8万球迷群情激愤,围堵双方球员,爆发了震惊足坛的“5·19事件”。 在这场球开赛之前,香港足球队在仿膳饭庄订了几桌酒席,他们想品尝皇家御膳后,次日返港。谁也没想到当晚球队在工体遇到了麻烦,夜里12点多才来到饭庄。领队、教练和队员在激烈的比赛之后,又经过闹事球迷的几个小时折腾,这个时候已经疲惫不堪,一个个心情沮丧。 岂料这些球员进了饭庄刚刚坐下,惊魂未定,不知道怎那么巧,仿膳饭庄突然停电了,现场一片漆黑。仿膳的人一下慌了,虽然午夜公园停电是常有的事儿,但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突然停电意味着什么,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假如这事儿传出去,肯定会成为“5·19事件”的续篇。 饭庄的所有员工面对这种突发事件,一下把心提了起来。正在大家惊慌失措,一筹莫展的关键时刻,老堂头庞长红沉着冷静,不慌不忙地安慰大家不要紧张。 他转身让服务员给每张桌子点上蜡烛,然后热情地对在场的香港足球队员说,香港是中国的一部分,你们取得了胜利,我们非常高兴,为了庆祝你们获胜,我们今晚特地准备了烛光晚宴,这是仿膳饭庄的最高皇家礼仪。 他的话音刚落,现场爆发出热烈掌声,一场因突发事件引起的舆情危机,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化解了。这就是堂头的作用。 老堂头栾蒲包 老北京的餐饮业有个非常有名的掌故:当年位于虎坊桥东香厂路口有家经营鲁菜的餐馆叫新丰楼,它是道光年间(约1820年)开业的,但一直没有火起来。新丰楼的东家看到别的鲁菜馆宾客盈门,自己开的没有起色,心里起了急。 有朋友给他出主意,他餐馆不火的原因是没有好堂头,只要能找到有本事的堂头,新丰楼必然会生意兴隆。 新丰楼的东家听了这个主意如醍醐灌顶,他为此遍访京城的大小餐馆,到处打探,寻找堂头,最后经人介绍认识了“跑堂儿”出身的栾学堂,此人也叫栾鲤庭,绰号栾蒲包。 栾蒲包虽然目不识丁,其貌不扬,但思维敏捷、口齿伶俐、八面玲珑、善于交际,而且认识许多名厨。新丰楼的东家见了他,如同刘备见了诸葛亮,不惜重金聘他当了新丰楼的堂头。 栾蒲包果然不负老板的重望,拉过一拨人马,重整旗鼓。他找来的名厨和助手都属业界的精兵强将,加上他擅于张罗,广交朋友,干了两年多,就让新丰楼风生水起,在京城鲁菜馆中脱颖而出。又过了两年,新丰楼名气越来越高,成为京城“八大楼”之一,在20世纪30年代与东兴楼并称京城餐饮界的两大名宿。 话说到了1930年,同德银号老板姚泽圣和西单商场经理雍胜远想在南城开个大饭庄,他们出资5000大洋,选择了北京煤市街南口的济南春饭庄的原址,就地改建成大四合院,饭庄取名丰泽园。 在筹备开饭庄的时候,姚泽圣和雍胜远便想到了找个有本事的堂头,因为他俩虽然是美食家,却只会吃,经营餐馆是外行。找谁来当丰泽园的堂头呢?他们选来选去,看中了栾蒲包。 此时,栾蒲包在新丰楼干得正红红火火、有声有色。怎么把他撬过来呢?为了挖栾蒲包,他们真是煞费苦心,最后让他也成为丰泽园的股东之一,绑在了丰泽园的这条战船上,这样一来,栾蒲包能不使出浑身解数来经营丰泽园吗? 栾蒲包作为堂头来到丰泽园后,果然出手不凡。他把新丰楼掌灶的大厨,一下拉过来十多位,主打“葱烧海参”等招牌菜,此外他与各界翘楚都有联系,很快成为丰泽园的回头客。新开张的丰泽园在餐饮界异军突起,名声骤涨,成为京城餐饮业的新宠。此时,失去了堂头栾蒲包和名厨的新丰楼则一落千丈,没两年,便在餐饮界无声无息了。 后来栾蒲包在丰泽园当上了经理,又在烟台、上海开设分号,成为老北京餐饮界的大咖。曾经热播的电视剧《传奇大掌柜》,说的就是堂头栾蒲包的故事。您瞧堂头的作用有多大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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