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桥的把式场

天桥是个五方杂处之地，藏龙卧虎之所，挂子行的人是好歹贤愚都有。在早年有“花枪刘”，带着两个姑娘在天桥卖艺。说江湖的行话，他们父女是活穴大转，很有个腕儿。在天桥久占的把式场，是“弹弓子张”，他叫玉山，在前清当过官差，后入江湖。据江湖人传语，他虽是做挂子行买卖，可是柳枝的门户，与柳枝大将袁桂林是师兄弟。他在中年的时候，身体灵。精神很足，口齿伶俐，长于言谈，会打弹弓子，会武艺，拳脚好。他在天桥年代最久。他的场内立着竹竿，上边悬着个小铜锣，他能手持弹弓，横打、竖打、反打、正打、蹲着打、卧着打、仰面朝天躺着打，打出去的弹儿都能打在小铜锣上。他瞧着场子围严了人，就往案子上放把茶壶，壶嘴上放个铜钱，再在上面放个泥弹，用弹弓打出去的弹儿。能打落茶壶嘴上的弹儿，而铜钱不掉，壶嘴不伤。他向观众说：“我今天练回弹打弹，什么叫弹打弹哪？众位瞧着，我用弓儿往天空打出个弹儿。我不等它落下来，跟着再用弓儿打出个弹去，后打出去的弹儿，追上先出去的弹儿，两个弹碰在一处，‘啪’的一声，能叫后出去的弹儿，将先出去的弹打碎，我要打好啦。大家给我喊个好。说练就练，净练这手不算功夫。我还练……”。他说到这里，可不练弹打弹，围着的人听着都不走，净等着瞧弹打弹。他用这个方法，将人吸住了不走，做他挣钱的买卖。等着将钱挣到手啦，然庙再练弹打弹。我老云还瞧过几次，池那弹打弹的功夫还是真准，百发百中。久逛天桥的人们，虽然知通他用这弹打弹做拴马桩儿，但因为这类功夫颇有可观，都倾心不愿意走。

    张玉山生有二子，大的叫张宝庆，二的叫张宝忠，哥儿俩从小练把式。在民初的那几年，他父子上地撂场子，两个人打对子，单刀破花枪，花枪破三节棍，空手夺刀，功夫烂熟，打得火炽。那场玩艺，亦不少下钱。最美的是他哥儿俩练的大刀，听说那趟大刀为东城某有名武术家所传。若练大刀，比练别的玩艺儿都格外多挣钱。自从民国十年后，张玉山一个人在天桥做买卖，张宝忠兄弟开了外穴，往各处跑腿，到了张家口，出了名望，买卖茂盛。至今张宝忠的哥哥还在张家口开药铺，他的媳妇是唱竹板书关顺鹏的胞姐，夫妻和美，治家有道。张宝忠在民国十五年后，才由张回平。他早年是挂子行，如今专门卖大力丸，他的场子在公平市场丹桂茶园后边，每天他在场内打拳、练鞭、弹弓、摔饺，足练一气，靠着他场子南边就是他的药铺，字号是金鉴堂，弹弓为记。据天桥的人们说，他卖的药有回头客。张宝忠练的不是“腥挂子”《假把式)，他还比别人多样本领，会摔饺，还摔得不弱。

    孟继永是挂子行的人物，久在天桥撂地，他的把式场，从前在天桥公平市场，自从前年迁到红楼南边。他是河北省武邑县人，六十多岁，身体强壮，性情直爽，人称孟傻子。他圆年子的法子是用大白在地上画个人头，有耳目口鼻，在这耳目口鼻上，各放一个大枚，他往场内一站，手里拿着“甩头一子”(丈多长的绳儿，一头系个镖，武术家管这叫“甩头一子”)。“甩头一子”这个东西远打一丈多，近打二、三尺。用足登着绳儿打叫“狮子滚锈球”。在腿底下转着打叫“张飞骗马”，在胳膊肘上盘着打叫“盘肘”，在脖子上绕着打叫“缠头裹脑”。他边说着，边练着，一招一式，练的颇有可观。他练着向观众说：我今天用“甩头一子”要打地上画着的人头，说打左眼，不能打右眼，说打右眼，不能打左眼，我打一回叫众位瞧瞧。说到这里，可不练，把人吸住了，亦是用拴马桩子。他说到要打人头啦，可又岔下去了。他说：“要问你使得这‘甩头一子’是什么人遗留的？这个东西是汉朝才有的，想当初……，今天我就用这‘甩头一子’打一回试试，打得不偏不歪，众位给喊个好，练完了，我还给每位送上一贴膏药，……”说到这里，又扯到膏药上去了。他在天桥有二、三十年了，亦卖艺，亦卖药，糊口有余。他的徒弟叫姜兴周，亦是武邑县人，有四十多岁，在红楼东南一带撂场子，每天与他两个儿子打把式卖艺。

(《江湖丛谈》第2集1936年 云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