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抗战胜利80周年 抗战就在我们身边 寻访京津冀⑤-⑧ 今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北京青年报》和北京市档案学会联手推出“抗战就在我身边”系列报道。在接受采访时,北京市档案学会秘书长王兰顺拿出了由北京档案馆选录的《日本侵华罪行实证——河北、平津地区敌人罪行调查档案选辑》。这部选辑收录了1946至1947年间河北司法、行政部门奉命调查的日军罪行材料。 这些档案字字句句皆来自受害者与证人的亲述:时子和医院被强占时来不及带出的物品、魏鉴住宅里被拆毁的雕梁、梅杰南身上的伤痕、良振国祖产中破碎的鱼池……这些具体到“一间房、一粒药、一条命”的记录,让我们看清侵略战争如何将百姓的安宁撕成碎片。 80年过去,这些档案仍在低声控诉:所谓侵略,从来不只是宏观叙事里的“侵占”,也是对每个普通人生活的粗暴绞杀。侵华战争的罪恶,绝非泛黄史料里的“苦难”二字所能概括,其中更有无数普通人被摧毁的人生。 这些档案中记录的每一处残园、每一份损失、每一段伤痛,都不是孤立的故事,而是日本侵华战争在民众生活里刻下的深深烙印。从贝子府的雕梁被拆到医院的药品被夺,从年轻的生命被摧残到家族的遗产被毁坏,侵略者踏碎的不仅是物质家园,更是无数人安稳生活的根基。80年岁月流转,档案里的字迹或许会泛黄,但那些被撕裂的繁华、被碾碎的人生,作为无声的实证,永远是历史最有力的注脚,警示着后世珍视当下的安宁与正义。 魏 鉴 曾经居住的贝子府被日军占为宿舍 地点:北平东四九条35号 北平东四九条35号(今东四九条69号),原为清代贝子奕谟府花园,后由时任重庆检察院参事秘书的魏鉴购得,成为私有住宅。民国二十九年(1940年)十一月,魏鉴住宅为日军部队强占,魏鉴和眷属被驱逐。魏鉴在档案中详细陈述了日军侵占的时间、经过以及自己多次交涉的过程。 文中写到:“抗战军兴,北平沦陷,日军设司令部于本市铁狮子胡同,与本宅相距甚近。遂于二十九年十一月间,将鉴之眷属驱逐强行占据。在院内横砌东西界墙一道,分成前后两院:一作军人眷属宿舍;一作军人单身宿舍。所有室内陈设家具等项搬运一空,并将内装修悉为拆改,各种花木任意砍伐,毁坏不堪言状,损失至为惨重。现日军缴械数月,本宅迄未让出。鉴返平已久,眷属无处栖身,经与一再交涉,始将后院腾出,迁入居住。对于毁损房屋之损失,及历年占房折合房租,并运走之家具,均未偿与。所结是实。” 另有居住于东四牌楼十条胡同六十号的邻居何子阳作为证人的证词,以“结文(乙)”的形式呈现,文中写到:“魏鉴返平已久,该之眷属无处栖身。经与一再交涉,始将后院腾出,迁入居住。对于毁损房屋之损失,及历年占房折合房租,并运走之家具,均未偿与。” 魏鉴的住宅面积四亩有余,共有楼瓦房93间,院内花木扶疏,山石点缀,十分幽静。民国二十九年(1940年)十一月,日军甲第一四〇〇部队将魏鉴的眷属驱逐,强行占据了这片宅院。原本美丽的家园被破坏得面目全非。魏鉴返回北平后,眷属无处栖身,经过多次交涉,才得以搬入后院居住。然而,对于房屋的毁损、历年占房的房租以及被运走的家具,日军却未给予任何赔偿。 检索奕谟贝子府,可以得到一些建筑的信息:建于清代中后期,园内房屋均坐北朝南,大体可分为两进院落。广亮大门一间,开在东南角。门西有倒座房七间,北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三间,北房带东耳房一间。从东侧过道可至花园。院内中间有一座亭子,最北侧有正房五间,带前廊,前有月台,东侧有两座厢房,分别为五间和三间,西侧有厢房七间。院内有多组游廊点缀。 院内中间的那一座方亭,著名表演艺术家梅兰芳曾借景拍摄京剧《黛玉葬花》,这个院子现为东四九条小学,方亭至今留存。 荣禄之孙良振国 家族遗产的被夺与破坏 地点:北平内五菊儿胡同二号 日军对北平市民房产的侵占、破坏极为普遍,房子越是富丽堂皇越吸引日军的目光。 有一位名叫良振国的年轻人,他是良揆之子,清光绪直隶总督大学士荣禄之孙,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十二月,他家位于菊儿胡同的房产也被日军侵占破坏。 战后良振国诉称:民国二十七年十二月间,日军甲第一四〇〇部队因见被害人所有菊儿胡同二号楼房,计四十二间半并有花园、鱼池、山石等设置,极为华丽壮观,遂派员前来交涉多次,若租作该部队长官招待所之用。因该房当时为家属所居,故加拒绝。讵该部队竟予强占,将家属逐出,迫不得已即与定约。月租初仅伪币十数元,三十一年以后始增为三百七十元。至三十四年九月该部队撤退,见所有设备均为破坏之情形,向连络部声明,派副官荒川查明,并立有损坏调查认可书为据。 良振国位于北平内五菊儿胡同二号的家,即今菊儿胡同三、五、七号,也是荣禄的旧时宅邸。这是一栋华丽壮观的花园洋房,楼内有42间半房间,还有花园、鱼池、山石等设施。 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十二月,日军甲第一四〇〇部队看上了这片房产,多次派人前来,想将其租作部队长官招待所。尽管良振国屡次拒绝了日军的要求,但日军最终强行占据了这片房产,并将良振国及家属赶出。无奈之下,良振国只能与日军签订了租赁合同,月租最初仅为伪币十数元,直到民国三十一年(1942年)以后才增至370元。民国三十四年(1945年)九月日军撤退时,良振国发现,房内的所有设备都被毁坏殆尽。 良振国向北平市警察局陈述以上事实的时候,其父良揆已故,他年仅21岁,还是在辅仁大学就读的一名学生。 时际雍 自家医院被勒令“两小时内搬出” 地点:铁狮子胡同三号 北京市东城区张自忠路甲5号,门口的文物保护牌上标明是我国著名戏剧家欧阳予倩故居。想当年,剧作家曹禺,《黄河大合唱》的词作者、诗人光未然也曾在此居住;郭沫若、田汉、老舍等文坛名宿常来此聚会。这栋建筑主体为砖石结构,融合中西风格,含爱奥尼柱式门廊、八角攒尖屋顶及中式排子房等元素。 欧阳予倩是1949年受邀返京参加第一届政协会议后携家属迁居于此的,而这所现为东城区文物保护单位的院落,旧时门牌号为铁狮子胡同三号,抗战时期是一家医院,医院主人是时际雍,医院名为时子和医院。在《日本侵华罪行实证——河北、平津地区敌人罪行调查档案选辑》中,记录着时际雍本人和时子和医院被强占的遭遇。 时子和医院旧址 据时际雍陈述:缘民国二十六年八月初间,敌寇进入北平时,强将民所有内三区铁狮子胡同三号及甲三号之房完全占用作为军司令部,勒令民于两小时内搬出,民惨被蹂躏,仅带出随身所用之物,其余所有家具、衣物以及民在前开之房内所开时子和医院所有药品与一切设备一概未准运出,并被迫成立租约,每月仅给无几租金。现在该房虽经收回,大部多被敌寇甲第一四〇〇部队损毁,所有家具、药品等亦均予毁损无存。是民所受损失之奇重及所值价额为数之巨均详见附单,请求令敌寇按单列数额如数赔偿。 时子和医院损失物品清单(档案局部) 另有一位证人翟兴权也陈述了几乎相同的证词,言“该房大部被敌寇甲第一四〇〇部队予以损毁,家具、衣物亦均被其毁损无存,损失奇重,确属实情”。 时际雍陈词结文 从两人结文陈词中不难还原出时际雍的遭遇: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八月,日军入侵北平后,强占时子和医院作为军司令部,主人时际雍被迫在两小时内搬出,医院内的药品和设备被霸占,家具等物品被损毁。 为了能继续居住在这里,时际雍被迫与日军签订了租约,每月仅能获得微薄的租金。战争结束后,虽然房屋得以收回,但大部分设施已被日军损毁,家具、药品等也已荡然无存。 时际雍遭受的损失之重,令人痛心疾首。这所医院原本是为民众提供医疗服务的场所,却沦为日军军事据点,无数患者失去了就医之所,而医院的主人也饱受家破之苦。 梅杰南 生命与财产的双重掠夺 地点:沙滩汉花园五号至十号 梅杰南是日伪时期伪联合准备银行的一名行员,亦是家中独子。民国三十三年(1944年)十一月二日,他被东城煤渣胡同敌宪兵队曹长后藤抓去,拘押六十余日,遭受严刑拷打,最终在民国三十四年(1945年)三月二十三日去世,他的家也被日本人以做仓库为名强行买去。 梅杰南房产被侵占调查 王兰顺指着书中的档案图片说,档案中有梅杰南母亲梅梁美月的陈词,详细记录了儿子被日军抓走、遭受酷刑致死的过程,以及自家房产被日军强迫买走的情况。 梅梁美月陈词 梅梁美月陈词:余子梅杰南,广东台山县人,年二十七岁,曾在伪联合准备银行当行员。于民国三十三年十一月二日晨,忽被东城煤渣胡同敌宪兵队曹长后藤抓去(仅知该曹长姓后藤不知其名),拘押六十余日,并用酷刑,以致余子被刑遍身皆黑,全身疼痛。被释放时系在三十四年一月二十七日,至三月二十三日即行死去。有同时被捕拘一室名蒋实昌可为作证,伊现住东单牛角湾十二号,在后方勤务司令部卫生材料仓库作事。先夫遗有楼房一所,坐落在沙滩汉花园五号至十号,被日人落合豹一郎以做仓库为名,以伪联钞十三万元强迫买去,以致余晚年人财两空,生活极为困难。 友人王润之也做证陈述:余友梅杰南既被煤渣胡同敌宪兵队屠杀,祖遗房产座落沙滩汉花园五号至十号,又被敌人落合豹一郎强迫买去。数年来家庭中生活之苦状难以形容。 陈词中提到的沙滩汉花园,即老北大“一院”。所谓“老”北大,就是东城区美术馆西边以沙滩红楼为标志的北大旧址。20世纪前半期,这里因红楼前那条“汉花园大街”而闻名,“汉花园”几乎就是北大的代名词。据老北大学生回忆:“从前门车站雇洋车连拉人带铺盖卷,只要说上一声汉花园,没有一个洋车夫不知道他应该拉到哪儿的。” 王兰顺说,汉花园是清朝大臣傅恒原宅邸的前空场,我们如今走北河沿大街到沙滩还能看到一座叫梅园的尖顶二层小楼,那是一幢单体洋楼,它的下面原有5个门面房,门牌号是汉花园五号至十号,就是梅杰南家的祖产,建于1923年。如今有不少年轻人来此拍照打卡。当年梅杰南被抓后受酷刑,梅梁美月去领人的时候,梅杰南已经奄奄一息。为了给儿子治病,梅梁美月无奈变卖了汉花园的房子,搬到西安门去居住,但最后也没能留住儿子的性命。梅杰南家所在的汉花园,没有几个门牌号,就十几户人家,梅家是其中最大的一户。 梅杰南被迫害去世时年仅27岁,他的母亲诉说儿子去世后“生活极为困难”,虽然我们在档案中看不到她的晚年如何度过,但不难想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将伴随她的余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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