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里的文化密码:北京最早的“公共图书馆” 鲁迅亲自指导 穿行于西城区的大街小巷,寻觅着那些昔日的红色地标,重踏我们的革命前辈们所走过的路,或许会有种与他们隔空交流之感。这种交流,既是时间上的(相隔至少三四十年,多则百余年),也是空间上的(有些老建筑仍在,有些却遁入历史的长河之中)。 在西城区域内,有着一条堪比东城区史家胡同的名人聚集区,这里被一些文史圈的朋友称作“西城区的史家胡同”。这条胡同,名曰“头发胡同”。 头发胡同有“高邻” 头发胡同在哪儿?若拿着西城区地图仔细观瞧,您就会发现,头发胡同的北侧,隔着一条窄窄的“受水河胡同”,便是鼎鼎大名的新文化街了。在头发胡同西侧,隔着佟麟阁路的,是基督教中华圣公会教堂原址,目前由模范书局使用。而头发胡同南侧不远处,便是民国北洋时期国会旧址,目前由新华通讯社使用。 如果说起这一带的红色旅行打卡地,或许您所想到的就是新文化街,以及新文化街西段北侧的文华胡同。位于新文化街东段路北的“鲁迅中学”,以前的名字先后为京师女子师范学堂、北京女子师范学校,曾经是文学家、思想家、革命家(中学语文老师会以“文思革”三个字一语带过)鲁迅先生教书的地方。位于文华胡同的李大钊旧居,是他一家于1920年至1924年生活过的地方。除此之外,文华胡同北侧的文昌胡同内,曾有过张学良的寓所(张学良本人是否在此居住过,至今仍是个谜);而新文化街中段路北的克勤郡王府,也曾作为民国社会名流熊希龄夫妇的居所。彼时的熊希龄夫妇,正在筹办香山慈幼院。他们托人在香山建造的房舍,便是著名的双清别墅。1949年春夏,那里成为毛泽东同志的居住地。 至于新华社内留存着的民国时期国会建筑,也曾见证过一段重要的红色往事。1949年2月4日,也就是解放军入城仪式举行后的第二天,2000多名中共北平地下党员在旧国会礼堂举行会师大会。会议由北平市委书记彭真主持,北平军管会主任叶剑英,以及薄一波、聂荣臻、李葆华、刘仁等出席。这次会师大会的召开,标志着中共在北京长达20多年的地下斗争从此结束。此后,原在正定的华北大学三部(文艺学院)全班人马随解放军进城,进驻民国国会旧址。这支队伍相当庞大:华大三部除设有戏剧科、音乐科、美术科外,还有歌剧队、话剧队和舞蹈队等。1949年9月,戏剧科搬至东城区棉花胡同,成立了中央戏剧学院;音乐科搬至西城区鲍家街(醇亲王府南府),成立了中央音乐学院;美术科搬至东城区帅府园胡同(怡亲王老王府所在地),成立了中央美术学院;舞蹈队搬至西城区大翔凤胡同,成立了中央舞蹈团。就在华北大学三部搬出的同时,新华通讯社迁入这里,且长久地待了下来。 一条跟头发无关的头发胡同 看罢南北东西,来到头发胡同,或许您能找寻到一连串的红色旅行打卡地。咱们先来说说这条胡同名称的由来。 根据史料文献的记载:有明一代,胡同西段曾矗立着一座辽代古刹“真如寺”,这一段得名“真如寺胡同”。而胡同东段因近邻真如寺,有“同奉佛法”之意,所以叫作“同法胡同”。到了明代后期,同法胡同被谐音叫作“头发胡同”。及至清朝,两条胡同合并,都称作头发胡同,且一路沿用至今。 头发胡同并不“细长如头发”,其宽度约为四米,这在昔日北京城内算是较为宽敞的。胡同大体呈东西走向,西起佟麟阁路,东至宣武门内大街,全长466.19米。根据史学家的推测,这条胡同是唐代幽州城的北垣,而北侧的受水河胡同则是北护城河河道。到了辽南京、金中都时期,头发胡同依然作为北城垣的所在地。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元明时期。(目前还无法探知,金中都的北城垣究竟是风化坍塌还是人为拆除。)而金中都的北护城河,则于清代渐渐干涸,进而形成街道。在干涸的过程中,那里被民众称作“臭水河”,后谐音改为浸水河、受水河。到最后,河道不在,名称略显奇特(受水河胡同),很多当地住户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紧挨着辽南京、金中都的北城垣的,便是古刹真如寺。根据清乾隆时期《日下旧闻考》的记载,真如寺始建于辽保宁年间(969—978),是一位来自四川、法号“真如”的和尚化缘而来。在头发胡同西端建了这座寺庙,并以其法号为寺命名。到了元代,寺庙改称“定力院”。明代后复称“真如寺”,且经过两次重修,其中的一次是在弘治八年(1495年)。大修的结果,是真如寺的山门变换了方向,由坐北朝南转向坐南朝北。山门改变了,整个庙宇的格局也随之发生调整。天王殿、大雄宝殿等,也开始面朝北方。这或许是除西四当街庙(就位于西四北五条东口外的街心。其乃明正统帝于复辟后,为感谢瓦剌军事首领也先的不杀之恩而建)外,北京城区内唯一一座面向北方的寺庙。 至于山门改变方向的原因,应与象房搬来有关。明清时期的大象,是在大朝会中用作仪仗队、担当站班等重要角色的。礼仪象群起初是被豢养在距离万宁桥不远的什刹海南岸(或是白米斜街张之洞宅邸一带),后来养在广安门内报国寺的古松林中。自广安门内入宫,须经过菜市口、宣武门、西单牌楼、西长安街等处,路程长且繁华路段多(尤其是菜市口)。于是朝廷下旨,将真如寺山门以南的空地辟作象房(明代内城西南隅的空地很多。距此不远的另一片空地,被辟为制作与存放火器和火药的王恭厂),这样就省去了广安门内至宣武门之间的路程。而真如寺的山门被占,民众进香受阻。为安全起见,真如寺就只好将山门向北,开到头发胡同里。此后,寺庙山门前的胡同(以前的后山墙所在地)就叫作真如寺胡同。 民国以后,真如寺彻底没了香火,或停过灵,或改作其他用途,但最终成为民居,且由新华社使用。而今,院内住户多被安置在丰台马家堡。 通俗图书馆鲁迅亲指导 真如寺旧址,大体是头发胡同28号(而今无存)。与它南北相望的,是头发胡同西段路北的京师通俗图书馆旧址。从某种意义上讲,它也算是红色打卡地之一了。 之所以这样说,不仅因为京师通俗图书馆实乃北京城区第一家面向普通民众的图书馆,而且它是在鲁迅先生的指导下创办起来的。 民国初年,时任教育部第一科科长的鲁迅(周树人)主管图书馆等方面工作。1913年10月21日,在他与教育部同仁的通力合作下,京师通俗图书馆于宣武门内大街路西的抄手胡同(大约是繁星戏剧社所在的地方)开馆,这是辛亥革命后中国第一个面向普通民众的图书馆。抄手胡同位于头发胡同东段路南,与之交错连接。图书馆开馆当天,鲁迅先生在《日记》中写道:“午后,通俗图书馆开馆,赴之。”其后的七八年中,鲁迅常去通俗图书馆,《日记》中记载颇多。在《小说旧闻钞》再版前言中,鲁迅还称它为“天堂之所”。 1924年7月,位于宣武门外前青厂的京师图书馆分馆因经费无着,无力继付房租,只好迁至通俗图书馆院内。两者共用一院,分别办馆。待1925年春,两馆又一道迁至头发胡同22号,仍分别办馆。到了1926年10月,京师图书馆分馆改为京师第一普通图书馆,而京师通俗图书馆则为京师第二普通图书馆。1927年7月两馆合并,称京师第一普通图书馆。此后,其名经历了“北平特别市第一普通图书馆”“北平市立第一普通图书馆”“北京特别市公署第一普通图书馆”“北平市立图书馆”等变更。 头发胡同建馆时期,这里的藏书以大众通俗读物为主,戏曲、小说类图书达到1000多种。当时,外院南屋为图书馆阅报室,里院北屋是图书阅览室,后院是藏书库。鲁迅在撰写《中国小说史略》时,就曾多次来到头发胡同这处图书馆查找搜集资料。 20世纪50年代初,图书馆的藏书由首都图书馆接管。而首都图书馆也于1953年更名为北京市图书馆,迁址至西华门大街。头发胡同的图书馆则成为北图的西单分馆,突出少儿阅览是这里的一大特色。馆里还曾请来高玉宝、曲波等作家介绍创作经历,也曾几次邀请“故事大王”孙敬修为小读者讲故事。在一次慰问军烈属的活动中,相声大师侯宝林、郭启儒还到场表演了拿手名段《夜行记》。1957年3月19日,这处图书馆迁往国子监,与北京市图书馆合而为一。 头发胡同与鲁迅先生的缘分,还体现在东段路南的小市。此处小市,又名海市界、海市街。民国时期掌故大家张次溪在《北京琉璃厂书肆逸乘》中记载:“宣武门内头发胡同内海市界,向有书店数家,中午复有打鼓者出摊。” 这头发胡同的小市,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最盛,有书店、字画店十余家。在鲁迅先生的日记里,仅1916年正月,他就逛小市逛了14次。那时候的鲁迅先生,居住在宣武门外南半截胡同的绍兴会馆内。他上班的地点,是在西单牌楼西南侧的教育部街。每日,鲁迅先生自南半截胡同、北半截胡同、菜市口、宣武门外大街、宣武门、宣武门内大街至教育部街。小市的位置,就在宣武门内大街路西,正好是他上下班必经之地。鲁迅先生买东西也图个便宜,毕竟薪水有限,还得赡养母亲、接济兄弟。 人才济济住胡同 胡同1号,原是清末内务府官员、苏州织造、镶黄旗蒙古副都统、正白旗满洲副都统景恩的宅院。因景恩修“西苑三海(北海、中海、南海,也就是慈禧太后生活与办公的场所)”有功,慈禧太后将紧邻头发胡同东口一块地赐他建成四合院,院内环境幽雅。新中国成立后,这里曾是著名学者、历史学家、北京市副市长吴晗的居所。吴晗搬到北长街之后,院子里又住进了北京市副市长张友渔。而另一位北京市副市长刘仁,也曾在此居住过。 20世纪50年代初,头发胡同7号(老门牌)居住着革命老人王季范。 王季范何许人也?他是毛泽东同志的姨表兄。因从小熟读经书,古文功底好,后考入长沙优级师范(湖南大学前身)。毕业后,王季范便在湖南省立第一师范任教,不久升为学监。1914年,毛泽东同志进入第一师范读书,两人既是亲戚,又有了师生之缘。王季范对毛泽东在内的一些清贫学生经济上解囊相助,学业上认真教诲,还尽力支持进步学生们的革命活动。1915年,当毛泽东因组织学生驱逐校长张干将被开除时,他多方奔走呼吁,使之保住学籍。毛泽东在长沙进行革命活动,几次被反动军警追捕,都因他的救援掩护而渡过难关。1927年马日事变他与毛泽东分别,直到1950年才在北京见面。对于他的帮助和支持,毛泽东一直很感激。1951年,毛泽东把他接到中南海小住,并向家人和工作人员介绍说:“这是我九哥,没有他,就没我。” 1953年的某日,王季范应邀到毛泽东同志的住所晤谈时,直言道:“我这次应命来京,是想替国家做点事,主席你要放点事给我,这样心里才踏实了。”毛泽东同志笑道:“建国伊始,百废待兴,哪会没有事做,我已经替你盘算了一件事——政务院参事,为建设国家出谋划策。”不久,王季范就任中央人民政府政务院参事。尔后,又被选为第一、二、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1972年7月11日在北京病逝,终年88岁。毛泽东送了花圈,缎带上写着:“九哥千古!” 王季范的独子叫做王德恒,抗战初期投奔延安,后来牺牲。他的女儿叫王海容,一直跟着祖父王季范生活,曾经住在头发胡同。多年之后,王海容担任了外交部副部长的职务。 胡同23号曾居住着新华社前社长、著名记者穆青,他住的院子是一个跨院。在此院居住期间,穆青写出了他的传世名篇:《县委书记的好榜样——焦裕禄》。据知情人的说法:1965年12月17日,在兰考县委的会议室里,穆青第一次听到焦裕禄身边的干部介绍焦书记的事迹。大家说着哭着,会议室里哭声一片。穆青坐不住了,他放下笔,不停地掏出手帕擦眼泪。他走到焦裕禄曾经坐过的因肝癌剧痛顶出窟窿的藤椅前,久久无语。接下来,他和同事冒着严寒,沿着焦裕禄走过的路,访问焦裕禄慰问过的农户。穆青说,不把这篇文章写好,那简直对不起老百姓。三天以后,在开封宾馆,穆青和冯健、周原组成了一个写作班子。1966年2月7日清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第一次打破常规,占用新闻节目的时间,用1小时20分钟,播出了长篇人物通讯《县委书记的榜样——焦裕禄》。而著名播音员齐越,则是含着热泪、几经哽咽才完成播音。焦裕禄的光辉形象影响了几代人的精神世界。 胡同30号是戏剧家、北京京剧团编剧、导演张艾丁的居所。1959年,张艾丁创作并导演《林则徐》(裘盛戎主演),这是他对中国近现代革命题材作品的大胆尝试。后来,张艾丁与汪曾祺合编、与萧甲一起导演了由裘盛戎、赵燕侠主演的现代京剧《杜鹃山》,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反响。60年代初的一天,张艾丁病了。梅兰芳、马连良二位先生来看望他。为表示对张艾丁的尊重,两位京剧大师让司机师傅停车胡同口外,以步行进出胡同。 胡同25号是中华全国总工会主席刘宁一的住处,经拆除旧房翻建而成,庭院较为宽大。而在刘宁一寓所斜对面、与其隔街相望的,是陈少敏的寓所(中段路南且向南凹进一块的地方既是)。担任过中华全国总工会副主席的陈少敏,早年既搞过工人运动、做过白区的地下工作,也指挥过部队作战,是位具有传奇经历的女共产党员。 本文刊载于2025年8月刊 |
2000.11.1,老北京网自创办之日起,已经运行了 天 | 老北京网
GMT+8, 2025-8-13 19:00 , Processed in 1.113904 second(s), 9 queries , MemCache On.
道义 良知 责任 担当
CopyRight © 2000-2022 oldbeijing Inc.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