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侯老！您这是去哪儿呀?” “啊，我去淮南。” “您是去收徒，还是去演出?” “这个嘛，”他神秘地一笑，“保密。” 后来，听和他同行的淮南人士说，他此行是应淮南市人民政府之邀，前去接受“淮南市名誉市民”称号的。这是为了表彰他对淮南市曲艺艺术的大力扶植。 在侯宝林乘坐的卧铺车厢内，他接受了我的采访。我开门见山：“请您谈谈对当前相声界状况的看法。”他一口回绝：“不谈。谈了非但解决不了问题，还得罪人！”看来非改个话题不可了。 “侯先生的名片上冠以‘中国笑的艺术研究会主席’职务，这就是您为之奔走的那个研究会吗?” 侯先生点点头：“对。”1986年年初，侯先生到处奔走，有人说他出山了，也有人认为他重返舞台了，不明真相者认为他也随波逐流到处捞钱呢。其实他是为了成立一个研究会而筹集资金。他说，五十年代初，我们成立过一个北京相声改进小组，没花国家一分钱。这个小组使解放前夕已荒芜没落了的相声打了一个翻身仗。现在，要推动相声艺术的发展，要搞研究工作，谁拿钱呢?既然我是倡导者，那么首先我就得出钱。 “笑的艺术研究会”主要研究什么呢? “研究相声理论。没有理论的实践是盲目的实践。你问具体的?具体的如幽默文学。中国的幽默文学有几千年的历史。老子、庄子、韩非、晏子，都是广为人知的幽默大师。战国时那些纵横家，到处游说，不会幽默是干不成的。三国时的祢衡就不会幽默，他击鼓骂曹，曹操十分恼火，让他去见黄祖，于是被黄祖杀了。现在的相声，大多滑稽有余，而幽默不足。什么是滑稽？滑稽就是简单地逗乐儿。幽默就不同了，幽默是在逗乐儿之后能给人以启迪，能让人回味。现在的有些相声就是只有滑稽而缺少幽默，因而缺少深度，缺少能让人回味的东西。而且是天下文章一大抄，生搬硬套，让人听着有似曾相识之感。当然，也有些段子还不错，但是欠捣饬。要是再捣饬捣饬，锤炼锤炼，会更好一些。” “还有一个问题：现在的这些相声缺少保留节目。搞艺术的，没有自己的保留节目，那就不能叫‘角儿’。一提梅兰芳，人们就能联想到他的《贵妃醉酒》、《霸王别姬》。相声演员也一样，如果不能‘各领风骚数百年’，领数百天行不行？好的相声段子，可以久说不衰，百听不厌，再过数十年、数百年，听着仍然能给人以启迪。唉，现在是喜欢相声的人多，懂得相声的人少！而一个好的相声演员，是应该能培养起自己的听众来的。” 这时，列车扩音器里开始播送相声节目。侯先生侧耳听了几句。一位相声演员正模仿京戏中司马懿叫板：“哇呀呀……”侯先生笑了：这就错了。司马懿是铜锤花脸，叫板应该这样：“嗯哼哼……”又一段相声开始了，另一位相声演员说“赶考举子”时，“子”读了轻声。侯先生说：“你听出毛病来了没有？举子的子，应该是三声；椅子的子，才读轻声。语言，是有规律的。不顺应其规律，人们听着就感到别扭，就得拧着耳朵听。而相声又是语言艺术，不懂语言的规律，不研究语言，就成不了一个好的相声演员，更甭说相声艺术家了。而语言这个东西，又受历史、地理、社会环境、职业等等因素的制约和影响，要想精通语言，不懂点历史、懂点地理、懂点戏剧，一句话，没有丰富的知识是不行的。” 我说：“看来，当一个好的相声演员还真不简单呢！”侯先生一点头：“唉，这回你明白了吧!” （此文在北京日报上发表时，题为《侯宝林不谈相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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