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串红灯笼在暮色里垂着。
天气挺冷,马路上行人稀少,天气就愈发显得冷。北京的南城,历来是贫寒卑微的所在。即便在北京日日令人刮目相看的今天,这里好像也和那夜夜筏歌的繁华相距甚远。才晚上7点多钟,宾馆、饭店、歌舞厅里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南城的天桥却好像遵循着北京人的老习惯,早早地“吹灯睡觉”了
那串红灯笼,在凄清惨淡的夜色中,越发显得耀眼
红灯笼旁有一个乳白色的广告灯箱,上书:“天桥乐茶园”
天桥在北京的中轴线上,因旧有百桥,为明清帝王出故宫,到天坛祭天的必经之路而得名。现石桥巴不复见,天桥的名称依旧沿用至今。熟悉北京者无人不知,自清末民初起,天桥渐渐发展成了北京的平民游乐场。用民俗学家们的说法,中国每一个较大的都市都有一个类似天桥的地方:天津的“三不管”、南京的夫子庙、上海的徐家汇、开封的相国寺……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县城,也都可能有个“小天桥”。旧时的天桥,摊位林立,百戏杂陈,北京的市井小民在一片爆土扬烟中讨生活,。也在这一片爆土扬烟中讨欢乐。这爆土扬烟中也造就了中国的一大批平民艺术家:说评书的双厚坪、滑稽大王云里飞、说相声的侯宝林、唱评剧的新凤霞……随着时代的更迭,爆土扬烟不复存在,旧天桥的踪迹也很难寻觅了。最典型的事例是,笔者作为一个旧京民俗的爱好者,每每只能到天桥的民居中去寻找白发宫娥,听其细说“天宝遗事”。前为台湾《汉声》杂志撰稿,曾专访天桥双簧老艺人“ 大狗熊”。 访谈未及写出让老人过目,便闻老人辞世之疆耗,枪然唱然,可以想见。惟觉欣慰的是,忽闻有热心者有意在天桥辟出一隅,作天桥文化的活的“博物馆”留存。想想自己为了找“信远斋”而琉璃厂而朝外大街而关东店的“悲壮”,越觉殊非易事,将信将疑。 那时,这消息如同眼前凄清惨淡中的那串红灯笼一般, 似乎很亲切很迫近,却又有点迷迷檬檬 的辽远。不管怎么说,相信它,总算有了一点慰藉吧
谁又能想得到,有志者事竟成,那串红灯笼 真的挂将起来了
红灯笼下有一个门楼,横额是曹禹先生题的“天桥乐茶园”几个宇。走进去,右手是茶园宽且高的外墙,墙上画着一幅一幅旧天桥江湖艺人卖艺的图景:宝三儿在摔铰、“赛活驴”在跑场儿、“ 小金牙”在拉大片、“ 飞飞飞”在练杠子……最使我动心的是,那位刚刚过世的“大狗熊”,演双簧的场面,也椎妙惟肖地绘于其上
旧京的茶馆种类很多,大茶馆、书茶馆、清茶馆、野茶馆……不一而足。老舍先生笔下写得活灵活现的《茶馆》,就是八旗子弟、遗老遗少们经常光顾的那种大茶馆。新建的“天桥乐茶园”,完全重现了旧京大茶馆的格局,那场面要比老舍笔下的“老裕泰”可大得多了:茶园子分两层,楼上是包厢,楼下是散座,南端是一个小舞台,台叮两侧的槛联是:“酒旗戏鼓天桥市,多少游人不忆家”,真是活脱勾画出了当年北京人逛天桥的感觉。进得店来,店家发给每一位客人五枚旧式的铜毫,到包厢里或散座申坐定,身着长袍马褂的主事立刻吩咐茶房给您上茶。您如果进的是包厢,只听一声眩喝,一个自生生的物件就从楼下飞将上来,原来是扔上来了手巾把儿。一楼散座的四周,是卖酱牛肉、艾窝窝、驴打滚、杏仁茶、豌豆黄 …… 各类小吃的摊位,胸前挎着笆箩的小姑娘, 游走于茶座间, 卖糖葫芦,卖瓜子香烟,您可以凭那几个铜毫,随意选用。就在这和旧京茶园几无二致的氛围里,小舞台上的表演开始了。节目,意在重现旧天桥的“绝活儿”:串场的是“小金牙”,一边拉着洋片儿一边把一个个节目给报了出来,其间插科打浑,滑稽风趣自不可少。唱八角鼓的、数莲花落的、变戏法的、耍把式的、摔饺的…,一个一个出来亮相。说实在的,或许是因为我对天桥多少有点了解,或许是因为旁边陪我的,是一楼的主事刘先生,这位“老天桥”对年轻演员的表演过于挑剔,不断地在我耳边评头论足,总之,坦率地说,表演不敢说十分完美,尚有待于进入佳境,然茶园的气氛己经颇有一点让人流连忘返的味道了
在北京越来越向现代化大都会靠拢的今天,在旧京平民游乐场的故地天桥,广个看起来很冷清的角落,居然有了这么一座茶园,可以寻找到传统,寻我到历史,寻找到一种和歌厅舞厅遇然不同的感觉,看来,和我一样,为留存北京的古都韵味而“贼心不死”者,大有人在
真让人感到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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