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瞽目人,在清初以前,也归“教坊司”所辖,而又单称“太仆院”,据传说有铁印一颗,铁马竿(杖)十三根,后雍正间裁除乐籍,瞽人也同时没了系属。至于传说:雍正帝因未登大宝前,传瞽人作乐未到,于是后来取消,这乃是齐东野语,不足置信。据说当初的太仆院,即在今大佛寺街瞽人会馆,未知确否?北京瞽人,数目虽不太多,却分了四五处聚会:第一年代久远的要算大佛寺的“公益堂”,大佛寺街谁也知是因街西头有一大佛寺而命名,实东首亦有一庙,先亦称大佛寺,传说尚有“尉迟敬德督修大佛寺”的碑文。此庙在康熙年中,即归瞽人所有,改祀乐卜先圣。此庙正门,巳不可见,第一汽车行即庙的正门前殿,后殿尚住瞽人,由旁开小门出入,此庙所住瞽人约十余人,即称公益堂的便是。第二即为乃兹府路南三皇庙内的“务本堂”,为曲艺人才荟萃之处,此庙系在清道光年间由瞽人购置,此堂所属瞽人,有二三十人,翟少平、王秀卿即住庙内,王宪臣、张松山、曹雨亭、刘荩臣亦归此堂瞽友,不过因北新桥九顶庙弹套瞽人,声誉向在一般瞽人之上,百年来为王公府第所公认(前清时代一提九顶庙瞽人即为人特别重视),所以张松山等由其师父在世时,即相沿居住九顶庙,保持荣誉,终未迁徙,但也算是务本堂的会聚(王宪臣住名画家李雨林姻丈花园)。第三是东裱褙胡同东口的“信义堂”,也是一处瞽人会所住处。以上三处,凡北京内城的瞽人,都分别各隶一堂。不过最近西城,又立有一处“天成永和堂”,是为西城瞽人会所。北京外城的瞽人,有所谓“五会”,不过没有一定会所,临时召集,临时觅地罢了。 瞽人所住庙宇,除个人在他庙租赁居住者外,皆为前辈瞽人集资所购公产,全称“三皇庙”。瞽人所祀先卜先乐,计为五位,即天皇、地皇、人皇、旷祖(师旷)、朔祖(东方朔)。瞽人所学,不外“弹唱”、“卜算”两点,却多一半是全通,单学一点的很少,不过因某点专长,而专用某点便了。瞽人学艺,须有三位师父,第一是“业师”,即启蒙的师父,学弹唱基本功夫,卜算的《流年赶》、《开流书》,学成以后,好坏程度虽不可知,总以能拉出马竿去挣饭吃,即为业师所赐。第二是“保师”,保师固然是应负保证责任,保证业师必须尽心教授,保证徒儿必须学成供养业师,但除此之外,更须负“保徒”问业之责,不仅仅是一个保证人而已。 第三是“代师”,即瞽人从业师学成以后,如欲深造某项技能, 则须拜代师,所谓“拜门学某”的便是。如张松山的业师是张国礼,王宪臣的业师是谢有伦,保师是穆清如,至于拜门学弹套的代师,则是岳凤亭(字亦青)。 瞽目人的技能,除有特殊习艺以外,大部只分“算命”、“唱曲”两种。瞽目人算命,只有“六爻卦”、“推八字”两种:六爻卦以数的奇偶,占阴阳的推动,和有目人的蓍草周易相似,只要记清六十四卦的泰否,内外卦的配合,六爻的阴阳消息,便能应付一切,所以较比容易一些。占八字就太难了,谁也知道八字的四柱,由年上起月,只要记住“甲乙之年丙作首”的歌诀,就可以推出;日上起时,只要记得“甲乙还加甲”的歌诀便可以推出,至于某日是什么日干,那年有什么节气,交节时刻,有目人是须得翻《万年历》才能知道的,绝没有简捷方法。但是瞽目人那能去翻书?所以瞽目人学推八字,首先要《开流书》,学《流年赶》,至少要背熟一百年的历书,一百年内的月建大小、二十四节气日子、交节时刻,都要知道的。不过瞽目人有个巧妙方法,只要记清每年正月初一日的日干,那一天立春,什么时刻,便可以推出一年的日干,也可以推出二十四节气,都是死盘子的。一年的大小建,以固定的字,编成歌诀,只记小建,加一天便是大建,例如:“正月寅山虎雷豹”,“正月观灯请会茶”,“正茶见秀明”,除去重字所有“正月寅山虎雷豹观灯请会茶见秀明”十五字,以任何一字都可以代表正月小建,每年七个小建,岂不是一句七言就可包括吗!虽然是巧妙方法死盘子,一百年也很难记,有目人谁也背不过来的。至于我生、生我、我克、克我、比肩,以及正印、偏印、伤官、食神、正官、偏官,那就容易多了。以外灵机变化,地域感气等分别,就要看推八字的学识经验,又不止瞽目人为然了。 唱曲是瞽目人的主要技能,瞽目人唱曲,大半都会弹弦子,所唱歌曲大别为“细活”、“大路活”。细活有几种: 一、弹套。即是瞽目人的丝竹合奏,有些近于“神乐署”、“中和韶乐”,所以比弹小曲高尚的多,谱子也不同于流俗所传的。 弹套在唐代本是月令词曲(李长吉集中有此类文字),每月一支,共十二套,加闰月为十三套,后仅传音律,不传文字,经过若干年来修正,蔚然成为音律中精华,惜乎近已无人能真赏音,竟与普通会梅花三弄的丝竹合奏等量齐观,致此中乐精华,日就消灭,实为保存东方艺术者所应注意。且以弹套难学,继学无人,将来危险,尤为可虑。清代弹套一技,已就衰微,至赵德弼起加以提倡整理,才又复兴,重为上级社会人士所注意,但已失传四套,赵德弼传岳凤亭,再传则为张、王诸人,岂此绝艺复兴仅三世欤? 弹套正规,须全堂十二件乐器,计为:琵琶、三弦、四胡、笙、管、笛、箫、埙、□、九音锣、小堂鼓、碰钟。乐器须特殊定制,方能合音。其中以埙、□发音不全而为配音,埙为瓦质,即匏土革之土,形如窝头,上尖下平,上为吹口,六孔,单开一孔,则每孔音皆相同,没有音孔远近的分别,所发之音,满闭则发呜呜之声,不与开孔的音相连系。埙应为净瓦色,不加粉饰,惟梅兰芳所藏加涂红油漆(梅藏红埙吹口太大已不能用)。□为竹质,短粗无贴膜的孔眼,六孔远近不等,吹笛箫手皆阴阳把,吹□则两手同向一面,所发之音,除第一三六音为正音“上工五”及全闭孔为正音外,余皆高半音,所以第二音之尺(西音来)发厘音,第四音凡(西音发)发非音,而且不似吹笛,可以变调。弹套的小堂鼓必须轻打。近年弹套,只存此四人,乐器已不能全堂,仅有三弦、四胡、笙、笛。如王宪臣弹琵琶,则无人吹笛,并且弹套也不易约串演。弹套的十三套,计为五双三单,即是两令、两青、两板、两高,两串五双,加三单为十三套。弹套定弦极难,不似单弦杂牌子曲等单纯,普通三弦定弦,按照平调、越调调合的定起来便可,如马头调定工四合,单弦定越调上四上,除因嗓音而有高低外,永远一致,弹套则各有各的弦,且有把老弦定极低的,也有定三部硬弦的,更为其他乐曲所没有,差一点火候,连弦都定不出,不用说弹了。兹分别录下: (一)五双:将军令(工四尺),合欢令(工四合)、松青(工四合)、海青(尺四尺三部硬弦)、琴音板(工四合)、十六板(失传)、变音月儿高(失传)、实音月儿高(尺四尺)、清音串(工四合)、平音串(工四合)。 (二)三单:普庵咒(上合上)、五名马(失传)、阳关 (失传)。 二、子弟书。子弟书也分西东,“东韵子弟书”是韩小窗所编,每篇八十句,十句一落共八落,宗旨以忠义刚烈为主;“西韵子弟书”不是小窗编的,每篇大半一百句,共分十落,宗旨以情意缠绵为主。像《千金全德》、《哭城》、《骂城》、《白帝城》、《宁武关》、《长坂坡》,都是韩小窗编的东韵子弟书的。子弟书的特点是“词细”、“腔长”、“声低”。现在能唱东韵子弟书的,只有七十多岁老瞽者赵秀峰一人而已。 三、马头调。马头调共分三类,第一是“情曲”,像“梦忆多情”、“甩多情”等七十二情曲;第二是“流泪缘曲”,都是凄惨令人落泪的,像“午眠乍醒”、“黛玉悲秋”、“大观园”等曲;第三是“散曲”,像“渔樵耕读”、“凤仪亭”、“樊金定骂城”等曲。马头调无论多长都是七句(段),中间大小十三个过板,如果七句太短,中间可以加湖广调、边关调、截断桥等牌子。马头调调高和寡,很是难唱,须要自弹自唱,更要会唱熟一百曲子以上,才能出以问世的。还有岔曲(也有放在单弦前面的),单支昆曲,都算瞽目曲师的细活。 瞽目曲师的大路活,也有几种:一、奉天调乐亭调的“铁板大鼓”。以说唱相兼,讲究唱整本书,前清时瞽目人伺候府门,都是说唱这种书,如果说穷尽了,买一部书,或在蒸锅铺赁一部书,求人教念几遍,便可应酬主顾,不过铁板不大容易出名罢了。二、“木板大鼓”。像梅花调小口大鼓等,多半是单段的,也就是《单刀会》、《华容道》、《草船借箭》一类而已。单段小曲以活泼见长,整本书以情节扣子拉人,说唱好坏是没关系的。三、“快书”。瞽目人的快书,目录很少,身段表情都没有,所以很少有人注意的。四、“单弦”。瞽目人唱单弦,多半自弹自唱,又多半是《抱妆盒》、《长坂坡》、《临潼山救驾》等老词,所以以弦子得好的时候多,以唱得好的时候少。又因为瞽目人合宜伺候宅门,不适合上馆子撂地,瞽目人生意很是衰落。后来翟少平起来研究新词,由唱铁板小调改唱单弦,又和女瞽者王秀清女士合作,演唱“拆唱牌子曲”(牌子戏),既有王女士的专门弦子,又加以滑稽新词,很受听众欢迎,不在有眼人杜贞福、果万林以下。节目有:《穷逛万寿寺》、《怯太太进城》、《水漫金山寺》、《扇坟劈棺》、《劝夫戒花》、《杜十娘怒沉百宝箱》、《钱秀才错占凤凰俦》等。翟少平是名瞽曲师“小曲刘”(玉峰)的高足,很有改革歌曲的志愿。王秀清唱曲孝亲,都是极可嘉许的。去年翟少平王秀清二人,曾在各教育馆演唱“叫花子立学堂”,“预防虎烈拉”等单弦,对教育卫生很有帮助。瞽目人上馆子撂地,电台广播也是他二人起始的。 瞽目人的生活,将来是很大的问题,算命占卦,早晚是要废除的,如果唱曲再不精进,就更危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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