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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栅栏演义第二十二回 义仁堂摆阔搭戏棚

2002-12-1 11:00| 发布者: 蒋寒中

第二十二回 义仁堂摆阔搭戏棚

  上回说到媛媛和姨太太正在大书房说话儿,克俭淘气地跑上楼来说:“大嫂有福!大嫂有福!”当克俭连跑带颠地上楼后又说:“爷爷寄来挂号信,说大嫂的两个分号人手太缺,请大嫂主持,提前招收本屋徒。这是不是喜事呀?大嫂,你说呀!”

  媛媛高兴得又笑又跳:“好!爷爷真会雪中送炭!我正缺人手哩!二弟,你年纪轻轻,可真不老实!”

  “大嫂,你想活活冤枉死我呀!”克俭装作受了委屈的样子说:“我说的话句句是实!有哪点儿不老实?”

  “当着咱娘,我不让着你!看我指出你不老实之词!”程媛媛顽皮地笑着,俊脸上一双酒窝在不停地动着,她一指克俭手中的挂号信封说:“爷爷破例在秋天招本屋徒,这倒是真。可你说是让我主持这档子事,这便是假!你要是不服,把爷爷的信给我看看!拿来呀!”

  “大嫂您此言差矣!”克俭将信高高举起晃着说:“咱家是诗理人家,哪有嫂嫂在此,由小弟主持招徒之理!再说,这里有咱爷爷的亲笔信嘛!”

  “二弟,有咱娘在此,你敢瞎说!”媛媛撒娇地拽着姨太太的胳膊说:“娘,您看二弟呀!爷爷在天津,根本就不知道我回辛集,怎么会命我主持招徒呢?娘,您管不管二弟呀?”

  “好孩子!娘管!娘替你打你二弟!”姨太太被媛媛叫得心里一阵热。说实在的,作为一个由丫头而纳房的姨太太,她心里总是悬着,总觉着在“矜恕堂”各房中名不正、言不顺。有老头子在世,由于夫妻恩爱,爱子又在身边,心里还踏实些。自从老头子过世,爱子又常到各地分号替老东家巡视,她在老宅势单力孤,常有凄凉之感。如今,爱子归来。又来了这么一位仙女似的儿媳。虽说不是她亲生爱子之媳,但因为大夫人从不将她当外人,总以亲姐妹相待,克勤又是过世的老头子的亲骨肉,她便将媛媛视为自己的儿媳。而现在媛媛又一口一个“娘——”叫得别提多亲了,她怎能不喜欢呢。她看看自己的儿子,假作生气样子说:“克俭,不许跟嫂子没大没小!俗话说,老嫂比母!你也太不懂规矩了!”

  “是,孩儿不敢了!”克俭忙规规矩矩地低下头说。但他还是忍不住笑出声道:“不过大嫂可不老,她还没我大哩,连姐姐也当不起……”

  “克俭!你……”姨太太看了媛媛一眼,喝斥儿子道:“你也太不象话了!”

  “娘——”媛媛撒娇说:“您别生气呀。我跟二弟逗着玩哩!反正他是我小叔子。老嫂比母!哈哈哈!他得听我的!”

  “孩子,是这么个理儿!”姨太太见媛媛喜眉笑眼的淘气样子。忙笑道:“俺给你作主,让克俭听你的!”

  “娘——”媛媛不好意思地说:“我哪敢让二弟听我的呀?娘二弟多福气呀,他有您这样好的娘,可我 ……”

  “孩子,你不是也叫俺娘吗?”姨太太深深理解媛媛的凄楚心境,水灵灵的大闺女,不明不白地成了寡妇,连个诉苦的亲娘也没有,这是何等的苦情呀!她为了缓和气氛,握着媛媛的一双玉手,深情地说:“俺早就想要个闺女,就是……就是……孩子,俺不敢高攀!俺是下人出身……”

  “娘——不许您这么说,您……您就是我的亲娘!娘呀!”媛媛动了真情,眼圈一红,落下泪来,紧抱姨太太的身子,没容姨太太反应过来,便跪在姨太太脚下,哭道:“娘呀!您就收下我这苦命的闺女吧!”

  “孩……孩子……快……快起来!”姨太太泣不成声,大动感情地说:“孩子,你比娘的命还苦呀!”

  姨太太拽不起媛媛,婆媳俩哭成一团。一个小丫头手拿手巾把,走到姨太太身边说:“姨太太,给您手巾,擦擦脸……”

  “住口!你大胆!”正跪在那里,在姨太太怀中痛哭的媛媛突然站起来,对那小丫头喝道:“你是什么人?敢称我娘是姨太太!我是‘矜怒堂’长门‘学仁堂’的大少奶奶!传我的话,往后谁要是再敢称我娘是姨太太,我亲手打跑了他!听着!一律称我娘为老夫人!听见没有?”

  “是!是!”小丫头一惊吓,手中的手巾把儿掉在地下,也不敢去拾,只是一个劲地点头说:“大少奶奶,俺记下了!俺记下了!”

  “孩子……可……可不能这样呀!”姨太太慌了神,对媛媛说:“你是晚辈,这得老人们说了才算数!”

  “娘!我是章克勤明媒正娶的媳妇,我说话就得占份量!我知道,‘义仁堂’那边二婶子还想压您一头,那不行!就是不行!他们‘义仁堂’不是长门!他们‘义仁堂’光顾开私房买卖挣私房钱!这‘矜恕堂’是咱们‘学仁堂’顶门立户!他们还想欺负人!不行!”

  “大嫂!我谢谢你!”克俭被程媛媛的激情惊呆了,他心头一热,不由得给程媛媛鞠了一躬,说:“大嫂,你是个好人!”

  “二弟!你……”媛媛见克俭忘情地望自己,忙小声说:“咱不给咱娘作主,谁给咱娘作主呀?”

  “孩子!你是俺的好闺女!”姨太太笑着,可眼泪却象断了线的珠子似地滚了下来。

  “娘,您就叫我媛儿吧!我娘在世时就这样叫我!您叫呀!您叫呀!”媛媛耍小孩脾气。

  “媛——儿!”姨太太将媛媛揽在怀中。

  “娘——”媛媛大叫一声,“呜呜”地哭了,象个小姑娘似地哭了。

  万麟祥要在中秋节招收大量本屋徒的消息,在各地的分号一传开,就象天上滚过一个响雷,使各个分号的大小头目都惊呆了。这是因为,万麟祥从明朝开业至今数百年,从来没在中秋节招过徒弟。年年都是在大年写帐完毕之后,东家便问各地区总经理,下一年要添多少学徒。各地区总经理在报了需添学徒数目后再将随身带去的举荐条子呈给东家。而这些举荐条子又是各地分号经理呈给地区总经理的。

  今年因各地分号裁下去不少人,都告急说人手奇缺。这主要是因为各地地方当局对那些支持学生抵制日货有抗日情绪的年轻外伙计不满意,强迫各地万麟祥的主事人将这些外伙计赶出号。于是各号人手都紧得不得了,这才破例在中秋节招本屋徒。

  万麟祥的本屋徒,在抵制日货这件事情上,没有当“出头鸟”的。因为本屋徒同东家是一种封建的“乡土”关系,或是“亲族”关系。在辛集镇招的学徒,比虽是本县的但不是辛集镇内的学徒就更吃得开,可又不如在章氏家族内招的学徒。当然,就是本家族出身的学徒,也因远近亲疏各自有别。这些本屋徒都是看掌柜经理的眼色行事的,不敢越雷池半步。而外伙计都是在各地招收的“短工”,用则来,不用则去。忙时多招些,不忙时则少招几个。随添随散。他们中间几乎没有能吃上股子的,也没有被提升为“掌柜”的机会,他们没什么顾虑。所以,在各地学生和群众发起抵制日货运动时,他们中间有不少人成了“内应”。这些人使柜上蒙受损失,便成了掌柜的眼中钉,被裁下去不少。而这件事使老东家章柏川更不信任外伙计了,所以决定各地分号所缺人手,全部在家乡招本屋徒补充。今年,连一个外伙计也不准进号。

  辛集镇一下子热闹起来。好家伙,光从北平请来的名角儿和戏班上下人员就一百二十多口子,下了火车后,有坐人力车的,有坐轿车的,从车站到镇里,四十多里地内的大道两边,有杨神手派的联防队队员武装护卫。一百多辆车延续达五里多地长。车轮飞转,车夫脚步如 飞进镇时,看热闹的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为了给“矜恕堂”的二奶奶过生日,差点儿没把北平城给搬来。您瞧这派头!

  在“学仁堂”、“义仁堂”以及其他四个小字辈堂号宅院之间的更道上,全是一辆挨一辆的洋车和轿车。而洋车夫和车把式们,全集中在紧东头跨院的碾房、磨房、仓房等处歇息。难道时至今日,“矜恕堂”还吃自家用石碾石磨磨成的面粉?那倒不是。可“矜恕堂”老宅是从明朝嘉靖年盖的,老祖宗建的这些“古董”,还有木制风车、一丈五六长的大秤、木制的“斗”和“升”,真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最有趣的是在碾房、磨房、仓房的外墙上,有许多“象鼻子”,这是些在石墙上凿出来的一个个圆型的弯曲成圈儿的“象鼻子”,是专门为拴马缰绳用的。这种石凿凸起成圈儿的“象鼻子”,在“矜恕堂”正门外的院墙上和各个小字辈堂号之间的更道两边石墙上也有,只是那里没有碾房、磨房、仓房这儿密。显然,在碾房、磨房和仓房这里,当年是骡马成群,十分红火的。

  “矜恕堂”的第一层西跨院最热闹,因为这里是“义仁堂”的宅院,是老寿星二奶奶的住处,这儿正在搭戏台和唱堂戏的大棚。说是搭棚,其实,已经快搭成的是一座可以坐几百人的大戏楼。干嘛搭这么大的寿棚呀?“义仁堂”的老寿星二奶奶有她自己的打算:“俺这六十大寿,一辈子不就这么一次吗!俺自年轻时嫁到‘矜恕堂’,丈夫章连铎好色,成天漂女人,不务正业。俺为他守活寡。丈夫死了,儿子章茂才又是个老实头,心眼儿没转轴儿,在买卖地生意场上吃不开,老东家看不上这个孙子,只让他守住老宅。儿子不争气,又是俺一条罪状。后来俺拿出私房钱开了几个买卖字号,让俺妹夫替俺管这些铺子,替俺当家,这才有了进项。如今俺嘛也不想,嘛也不盼了,好好地活一天乐一天吧!给俺那傻儿子和外甥女成了亲,俺再闭眼也放心了!俺作寿,俺儿子娶亲,二喜归一,还不好好摆摆谱儿呀?又不是没钱,这辈子还有嘛比这两档子事更要紧呀?”老太太把这心思跟“学仁堂”的侄子章克俭叨叨不知道多少回了,还多次暗示:“俺这辈子不图别的,就图让街坊邻居、亲戚朋友们知道知道,这世上还有你二婶子这么个老婆子,俺就知足了!该花的,你就上兴德成茶庄、马记皮货庄支去!我手里头也有钱!俺‘矜恕堂’的寡妇太太们,也不软!”克俭这孩子真会办事,专门迎合二婶的心思办。他从北平请来一百几十口子唱戏、说书、唱大鼓的名角儿,光这一项就花了现洋三万块。当克俭到兴德成茶庄找马老珍支钱时,马老珍一听数目,吓了一跳,瞪着克俭问:“请几个戏子,唱几出戏,要三万块钱戏份儿?”章克俭冷笑几声,直视着马老珍说:“马先生,我是您看着长大的,这不假吧?当初成立镇上的联防队,是咱爷儿俩亲手办的,这不假吧?您老知道,我爷爷年迈,父兄谢世,几位叔叔又……又无暇过问生意上的事儿,我以晚辈身份,替我爷爷分忧,支撑万麟祥几十号买卖的事业,这不假吧?而今我二婶子六十大寿,又命我来操办,我敢说个‘不’字吗?我二婶子的心思,咱爷儿俩都清楚,是不?您老……”马老珍用敬佩的语气说:“克俭呀!别见怪!俺马某是井底之蛙,没见过大世面。就算俺露怯吧!都不是外人。俺打开窗户说亮话吧!甭说三万块,就是三十万,三百万,俺砸锅卖铁,也照付!克俭呀,你把事情可得替俺办圆满了!听见没有?”

  老年头,搭棚的匠人数北平最多,手艺也高。论手艺,最棒的得数北平西单牌楼报子街的德利兴棚铺,这家铺子是刘子明开的。这位刘老板的先人是有名的棚匠刘富贵,外号“活鲁班”。这位“活鲁班”在明朝永乐年间为有钱人家搭“寿终正寝”的大棚时,廊、檐、梁、柱,油漆彩画,与真的建筑一样壮观,还能用席搭成高大的牌楼和钟楼、鼓楼,其技艺都神了。后人为纪念他,将他住的胡同命名为“棚匠刘胡同”。如今,刘子明继承先祖事业,又开起德利兴棚铺。刘子明为了保住祖上名声,对质量要求极严,就是他手下的学徒,也必须是会几手的,决不用滥竽充数的假内行。他接到大栅栏万麟祥的聘请,立刻从南城、西城的 大棚铺聘了一批高手儿,搭车往辛集镇赶。好在他们这一行所用的工具只有两种:一是六寸多长月牙形的鱼刀;二是弯针。别无其它工具,说走就走。而搭棚所用的杉篙、大板、竹竿、席子和绳子,根本不必由北平运,辛集镇也有的是。

  刘子明不愧是“活鲁班”的后人,在他的指挥下,几十口子拉料的拉料,选料的选料。上百根又粗又直的杉篙很快竖立起来,虽然都是浮放在地面上,但由于与横接的杉篙互相绞紧,牢固不倾,每根还要承担几百斤重量。这座棚四周都做出廊子,顶上是三层楼形,挂檐的后边是用花玻璃装饰成的“横眉”,棚顶中心是天井,嵌着玻璃花饰,垂着长长的璎珞,又美观还透阳光。棚内四角,是角形的云朵,称为“角云”。玻璃窗分布在棚的四壁,壁间还挂着各式挂屏,有山水,花鸟,棚的大门是有拉手的玻璃门。棚内棚外,凡看得见的梁、柱都裹上红布。棚内铺地毯。这那里是席棚,简直是大客厅、小礼堂。当棚搭好后,不但辛集镇的人齐声喝彩,连北平请来的名角儿也啧啧称赞。还差四天,就是二奶奶的生日。二奶奶看着寿棚,那个乐呀!连嘴也合不上了。

  也许是乐极生悲吧,就在寿棚搭好的当天晚上,突然刮起一场大风,把一座大寿棚吹坏了许多处,有的绳子挣断了,棚顶也斜了。章克俭下令:“连夜赶工,明天要验收。堂会戏准时开锣。”

  “俺一生慈悲!遭了哪路神的报应!天啊!”二奶奶坐在她正房炕头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看着被大风刮坏的寿棚数叨着。她对坐在炕沿上的克俭说:“孩子呀,多亏你费心劳神,这棚搭得真合俺的心!没想到……”

  “二婶子,您用不着操这份心。依我看,明儿个咱在寿棚四周各贴一张大红纸,上书‘诸神退位’,冲冲晦气。咱各号掌柜、经理明儿个要共同验看新招的本屋徒,原定在大书房。我看改在寿棚吧!兴许新招的本屋徒中有几个命大的,借他们镇一镇。您看呢,二婶子。”克俭和颜悦色地说着。

  “好!”二奶奶眉毛舒展开了,拍着大腿说:“克俭呀!你想得太周到了!克俭呀,你千万别忘了,大戏开锣那一天,请你娘过来跟俺一块儿听戏!”

  “不合适吧?二婶子。”克俭站起身来,边往外走边咬着牙根儿说:“我娘是姨太太,哪能同二婶子平起平坐呀!唉——我们娘儿俩的命,好苦啊!”

  望着克俭撩帘离去的背影,二奶奶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她当然清楚,为了自己没吐口给贞■(左‘羽’右‘页’)扶正,克俭从心里恨她呀!早知道克俭心事这么重,不如就依了大奶奶的意思,还能落个人情。这回办寿和办喜事,都得由克俭一手操办,他心里头憋着气,能办好吗?

  二奶奶的顾虑不是多余的。克俭从二奶奶房中出来,他内心在颤抖,在冷笑,在设计一个又复杂又很简单的计划。这个计划在北平就已在他心中形成,但那时他还没下决心把它变为现实。从到了辛集镇,二奶奶拒绝为自己的生母扶正,甚至以“小坎肩改不成大马褂”打比方,这深深刺痛了克俭。他发下狠心,非要把在北平想好的计划变成现实!他要为亲娘出气!当他走到寿棚外头时,他心中的计划更清晰了,而且又增加了几个细节。

  虽说已到了秋天,天还是很长。正在寿棚门口忙着的刘子明见章克俭推开寿棚的玻璃门,目不斜视地往中院走,便招呼道:

  “少东家,瞅忙得您,连走道儿都合计事儿!瞧着点儿脚底下!”

  “哟,是刘师傅呀?”克俭抬头一看,见是刘子明,忙笑道:“让您辛苦了!这场大风,把棚子吹成这样子,我二婶直哭天抹泪!只好让你们再连夜辛苦辛苦了!”

  “没事儿!少东家,听说您从八大胡同请来不少姐儿。有这档子事吗?”刘子明笑嘻嘻地问。

  “没那回事。我不过是把双凤楼的清吟班请来了,郝麻子条理出的这些姐儿有点儿功夫,彩云、秀云是两个不可多得的旦角儿。”克俭看看刘子明问:“刘师傅,您问这档子事儿干嘛呀?”

  “这不是明摆着的?”刘子明看看左右没人,凑到克俭耳边说:“我们这些棚匠来了好几天,先当走兽拉席运料,又当飞禽登高爬梯,都快累吐血了。可您猜怎么着,老天爷也跟我们过不去,刚搭得好好的棚子,愣给刮得七扭八歪!这阵怪风,刮出一个笑话来。”

  “您有话就直说。想干甚么吧?我能办的准办,还不行吗?”克俭想尽快离去,不想跟刘子明扯闲篇儿。

  “您听我说完了再走!”刘子明个头不高,精瘦得象个猴子。他故作神秘地说:“您猜怎么着?去年八月节前,我也揽了档子大买卖,给咱北平百姓的父母官、一位市长大人在花园里搭了一座大戏楼,他是给他家老太太办寿用。刚搭好的那天也赶上一阵大风,把棚顶刮斜了。您猜咱这位父母官是怎么办的?” 

  “这还猜不着。”克俭说:“听你刚才的话口,我还不明白?市长让你们连夜赶修,修好了让你们逛窑子去……”

  “嘿!还是少东家心眼儿活动!愣说到点儿上了。”刘子明说:“我们耍手艺的,一副肩膀顶着个脑袋,十个里有七八个是光棍一条。您说,人嘛,谁没七情六欲呀?是这话不是?”

  “可这儿不是北平,既没八大胡同,也没白房子。”克俭盯着刘子明说:“镇上有几家窑子,我没那份儿瘾,没去过,不知底。这……” 

  “少东家,其实,我可不是故意跟您吊腰子。我们棚匠刘家可世代没出过逛窑子的嫖客。这是刚才那位女秀才给我们送对子,又把我手下的弟兄们给说晕乎了。”刘子明指着地上一捆席子上的两副大字对子说。

  章克俭低头一看那两幅字,嘿!是很不错的黑顿顿的颜体正楷,一幅写的是“吉星高照”,另一幅是“诸神退位”。墨迹还不干。克俭看着两幅字,心头一动,忙问:“这是谁送来的?我刚才在我二婶房里,跟我二婶子商量写‘诸神退位’红字对子贴在寿棚上,还没告诉你们,怎么就有人把对子给你们送来了?”

  “哈哈哈!”随着一阵女人的笑声,从月亮门扭进一位光彩照人的丽人,她直奔克俭而来,边笑边说:“小猴崽子!忘了咱俩的缘份啦?那年在徐州阮秀岩家里,我没把你揽在我怀里头?没想到你个小猴崽子又想吃腥儿又怕烫嘴。想起我来了吗?”

  “你……”克俭忽然觉得天玄地转,头昏脑涨。他边躲着向他冲过来的女人,边喊道:“你要干甚么?这里可不是阮秀岩的家!再说,这会儿阮秀岩就在大书房,你……”

  冲向章克俭的女人,正是徐州万麟祥经理阮秀岩以前的姨太太、辛集镇联防队队长杨神手的表妹。她自从跟随杨神手从徐州来到辛集镇,也确实老实了几年。她在十三岁时,那处女的贞操,就被这位表哥夺去了。她十八岁嫁给阮秀岩,当了姨太太。因为阮秀岩是老夫,她是少妻,丈夫不称她的意,她就跟外伙计们胡来乱搞。后来她跟杨神手到了辛集镇,是个情妇,但那杨神手是风月场上的老手,颇能使她的情欲得到满足。可是日子一长,杨神手喜新厌旧,她呢?——水性杨花。但二人谁也不过问对方的私事,各干各的。她可以公开地与联防队的那些小伙子们大铺大盖地钻到一个被窝里头滚。杨神手不但不去捉双,还在事后放出风来,说他十分清楚哪个联防队员与他的表妹的奸情。这话传到联防队员中间后,开始当事人心里紧张,后来见队长并不追究,便对队长感恩不尽,更加效忠。杨神手利用这位风流表妹,拉拢了不少亲信。而这位又风流又漂亮的表妹,也渐渐在辛集镇上有了名声,人们送她外号“红粮姐”。这是借用辛集一带出产的一种名酒“红粮液”的美名。那“红粮液”有“辛集酒香半条江,醇厚甘甜好佳酿”的说法,意思是这种酒不但在当地,而且在长江中下游的江西、湖南、湖北等地也很有名。而她在辛集的芳名比“红粮液”更响,当然有资格戴“红粮姐”的桂冠了。

  从章克俭一回辛集镇,红粮姐便盯上了他。这位风流漂亮的女人,还想重温几年前在徐州时与克俭的那场旧梦。更使她心焦的是,几年前的那场梦被阮秀岩惊散了。她深信,那次如果不是阮秀岩破门而入,凭她的姿色和魅力,是一定能迷住克俭的。为了实现这个心愿,她一直暗暗注意并盯梢克俭,想找个机会同克俭单独相处,以便施展她的魅力。刚才她借到“义仁堂”看新搭的寿棚之机,尾随克俭身后,当克俭进二奶奶房中后,她又在窗外偷听“窗根儿”。听克俭跟二婶说要在寿棚四周贴“诸神退位”的对子时,便灵机一动,计上心头,急步跑回住处,紧磨墨,急铺纸,请人写了“诸神退位”、“吉星高照”大红纸对子,给棚匠工头刘子明送了来。刘子明不解她的用意,她忙说:“这是‘矜恕堂’少东家克俭的意思。你们修好寿棚,把这些对子贴出去,少东家一高兴,那还不得好好赏赐你们几个姐儿玩玩呀?”刘子明还没开口,那些棚匠们都来了劲儿,这个问镇上有没有下处,那个问少东家当真能发这个善心吗?红粮姐一拍胸脯说:“老娘就是开暗门子的,不光养着姑娘,老娘我也接客。再说,少东家从北平八大胡同也请来不少姐儿,我估摸着,准是为你们请的……”红粮姐正说到热闹处,忽听寿棚内传出脚步声,她知道是克俭出来了,这才故意躲到一边。

  “这位大姐,你就饶了我吧! 何必非要缠住我呢?”克俭看着面对面的红粮姐,央求说:“我的事情太多,没工夫陪各位了。咱回头见吧。”

  “先别走!”红粮姐一把拽住克俭的胳膊说:“我说少东家,何必脸皮儿那么薄呢?今儿个晚上,我想拜访您,跟您叙叙旧,您答应不答应呀?”

  “啊……”克俭大惊,瞪着两眼呆住了。

  “哈哈哈哈!”红粮姐又大笑起来说:“小猴崽子,别害怕,我吃不了你!今儿个晚上我是为别人的事拜访你,这个人吗,跟你还有交情呢!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是谁。”

  克俭被红粮姐说得心惊肉跳。心里象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在众人的讥笑中,他还是伸着脑袋凑近红粮姐。那红粮姐此时的神态倒是颇为正经,克俭边听边变颜变色,还没听完,便大叫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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